“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嗎？”

李昂雙手抱懷，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出水。

他腳上穿的是自己自制的簡易木屐，踏在木板上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此時卻成了羅恩心頭的警鈴，木屐的每一次落腳都給這個小子帶來巨大的壓力。

或許是察覺到氣氛太過肅立，李昂咳嗽了兩聲，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推鼻梁，卻發現那里沒有前世常帶的眼睛，不得以只好尷尬的轉過身背手裝作沉思的模樣。

“剛剛差點就以為……”

李昂心頭想著自己前世在學校挨罵的場景，又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但這個小小的舉動落在羅恩眼里卻又有不同的意義。

他來之前其實已經在心里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但真正面對生氣的老爺時，那些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馬上就忘得一干二凈，全身上下只剩下一雙心虛的眼珠子盯著自己的腳尖。

李昂還在回憶著自己前世的過往，渾然不知身后的小子已經緊張到汗流浹背。

“老爺？”

嘎吱一聲，門縫之間的光亮逐漸擴大，老杰克從光暈中探出頭，蒼白的頭發遮住了額頭上的皺紋，給人一種別樣的滄桑感。

猛地一下，李昂意識到羅恩還老老實實的站在木屋中央等待自己的訓話，老杰克估計是看這個臭小子遲遲沒出來……

在察覺到李昂詢問的眼神后，老人訕訕一笑，心虛的縮回了腦袋，余光還瞥了一眼木屋里侍立的男孩。

“咔擦！”

木門再次關緊，李昂動了動嘴唇，終究是不知道說什么。

“去看看老杰克吧。男人不該讓別人為自己擔心，更何況是一個花白的老人。”

李昂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憤怒的情緒摻雜其中。但在羅恩聽來，老爺緩緩道來的勸告卻猶如山岳，壓的胸膛喘不過氣來。

“老爺……”

“出去吧……”

“咔吱！”

木門之間的光亮再次擴大，又縮小，最后只剩一屋的黑暗。

李昂拉來一把木椅，上面的棱刺粗糙的有些膈手。這是羅恩在修建木屋時用余下的邊角料制作的，當時凡事都辦的匆忙，一直沒有機會給家具打磨，這件事就這樣拖到了現在。

“呼！”

長舒一口氣，恍惚間，李昂有一種想抽煙的沖動，就像在前世時一樣，點根煙，吞云吐霧中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今天他并不怪羅恩擅自行動，反而為小伙子的成長而高興，但心中仿佛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悶，無人能解。

這種郁悶是無法言說且解釋不了的，沒人會信他的話，沒人會知道李昂騎士是穿越者，沒人知道他其實什么都不是……

——

“收拾東西，今天去收麥子！”

清晨醒來的李昂站在空地的中央，向一干人布置了今天的任務。

從馬孔城返程時，李昂就注意到一路上已經有農奴開始陸陸續續的收割農作物，考慮海拔、地形的影響，山谷的秋收時間肯定要延長半個多月。

李昂掐著指頭算了一下，差不多的就是今天了。

由于之前人手少，加上自己總共也只有三人，所以耕地統共只有八畝，按照現在的人手來分配的話，兩天的時間就能全部收完。

不過更關鍵的任務不在于收麥子，而是之后繼續墾荒，以及建造一個磨坊。

因為以前一直都是吃的麥糊糊，面粉也都是亞伯主教贈送的，所以李昂對磨面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但現在到了秋收的時候，問題就凸顯了出來。

大量的小麥堆積在倉庫，即占地方，又不能做成面包。磨坊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現在——，我宣布，開工！”

大家對秋收的熱情都很高，雖然大部分人都沒有參與到山谷的春播，但對收麥子這件事卻依舊樂此不疲。尤其是以雷諾為首的那群斯拉夫漢子，干起活來比誰都要賣力。

這實在是有點出乎李昂的意料，在他的印象里，蠻人都應該是不事生產，一心劫掠的民族，對耕種之事不該這么熱心才對。

但事實卻令人大跌眼鏡。據雷諾所說，他們的部落在很久以前其實并不怎么會掠奪別的部落，只是后來氣候越來越冷，種的麥苗根本活不了，大家被逼的沒辦法，才拿起斧子的。

“噢——，是冰期！”

李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腦海中想起了前世學過的歷史地理學知識（也有稱地理歷史學）。

很多重大的地理環境變遷都會或多或少的影響歷史的進程和走向，比如耳熟能詳的冰期。即全球氣候變冷，居住在北方的蠻族不得不南下……

“老爺，什么兵器，鋒利嗎？”

雷諾歪著腦袋好奇地詢問李昂，以為老爺又要給他們配置新的武器。

“沒武器，快點干活！”

李昂回過神來，意識到雷諾理解錯了意思，不耐煩的吩咐他去森林邊割麥子。

雷諾此刻很委屈，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只是好奇的問一下，就要老爺發配到這里來喂蚊子。

“啪！”

雷諾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左臉上，長滿胡須的臉上被印上了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中間還藏著一只七竅流血的死蚊子。

打完蚊子，雷諾疼的“嘶”了一下，罵罵咧咧的又繼續開始割麥子。

耕地另一側的米勒夫婦可就安靜多了。米勒的妻子萊西挺著大肚子，坐在田埂上捆麥稈。她的動作很慢，但每一捆都扎得整整齊齊。米勒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光禿禿的腦門上全是汗珠。

“你歇著，我來?！?

米勒接過妻子手里的麻繩，粗糙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萊西的手背，兩人都紅了臉。

李昂站在田壟高處，看著這一幕不禁莞爾。他的目光掃過金黃的麥浪，在一個上午的忙碌收割下，已經倒了一大片。

李昂在心中暗暗計算，按照這個收割速度，原定的兩天時間估計能收縮到一天半。

不過他并沒有提前收完的打算，昨晚夜空中的星星清晰可見，這段時間大概率是不會下雨的。

在思索了一會兒后，李昂決定抽調羅恩和老杰克去溪邊觀察一下地形，選擇磨坊的地點，以備后面磨麥子。

從原理上來講，水利磨坊并不難，前世學過物理的都能理解，關鍵在于實操和地點的選擇。所以李昂還是想先聽聽羅恩這個職業木匠和老杰克的建議，然后動手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