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敘白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個女孩的腳步聲而趴在走廊地板上。
溫念桐走路很輕,像貓踩過琴鍵,只有助聽器偶爾發(fā)出的細微電流聲暴露她的行蹤。連續(xù)三天,他都在課間操時間溜回空蕩的教學樓,把相機貼在音樂教室的后門——那里有最好的角度,能拍到陽光穿過她發(fā)梢時,細碎的光斑如何在黑白琴鍵上跳躍。
“你這樣很像變態(tài)。”死黨陳昊把冰可樂貼在他后頸上,“聽說她初中時因為聽障被全班孤立?”
周敘白擰瓶蓋的手頓了頓。取景框里,溫念桐正用橡皮擦修改樂譜,橡皮屑落在裙擺上像一場微型雪崩。他突然想起昨天她寫在便簽上的話:“他們笑我聽的肖邦像生銹的自行車鈴。”
“她彈得比音樂老師好。”周敘白故意提高音量。走廊盡頭,溫念桐的耳廓突然泛起淡粉色——她說過能感知三米內(nèi)60分貝以上的聲波振動。
下午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周敘白沖進音樂教室時,溫念桐正踮腳關(guān)窗,雨水在她手背濺出透明花朵。他下意識要幫忙,卻聽見“啪”的輕響——她的助聽器被雨淋濕,紅燈急促閃爍。
“沒關(guān)系。”溫念桐比口型時,睫毛上的水珠滾落到鎖骨,“我習慣了。”
周敘白突然奪過她手里的《車爾尼練習曲》,在封底畫了九宮格。他打開手機閃光燈,用三短光表示豎列,三長光表示橫行。當光束定格在第三行第二格時,溫念桐突然笑出聲——那正是她卡了三天的變奏小節(jié)。
“摩斯密碼鋼琴教學法?”她在他的筆記本上寫,圓珠筆暈開一小片藍色星空。
窗外的雨更大了。周敘白看著溫念桐用紙巾包裹住罷工的助聽器,像在給受傷的小鳥包扎翅膀。他鬼使神差地摘下自己的降噪耳機戴在她頭上,又在便簽上寫:“這樣能聽見雨聲嗎?”
溫念桐搖頭,卻把掌心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雨水蜿蜒的軌跡在她眼中映出晶亮的紋路:“但我知道,雨是天空在彈奏低音譜號。”
放學鈴響起時,周敘白發(fā)現(xiàn)自己的相機里全是她的背影:彎腰撿橡皮的,踮腳擦黑板的,對著調(diào)音器皺眉頭的。最后一張卻是溫念桐的偷拍——他趴在走廊研究光影角度時,她在窗玻璃倒影里,對他比了個剪刀手。
照片角落有一行小字,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的:“你眼睛里的我,比聲音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