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平之交代完一應事項之后,便駕起青云,直往天璣峰而去。
蘇墨目送對方離開,正要轉身回屋,卻聽見門扉推動之聲,原來是院中有人察覺這邊動靜,于是聞聲推門而出。
循聲望去,只見西邊屋舍中走出一人,濃眉大眼,長相陽剛,身著青衫長袍,看模樣比如今的蘇墨還要小上一些,約莫十二三歲左右。
大約是見院中來了新人,那人稍顯詫異,兩人一時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蘇墨先拱拱手行了一禮。
對面那人這才反應過來,忙拱手回禮,朗聲道:“鄙人顧松青,揚州會稽郡人士,由流云峰陸仙師帶回這玉瓊洞天,為其所收記名弟子,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蘇墨微笑回到:“在下蘇墨,交州始安郡人,顧兄有禮了。”
這時南邊另外兩間房屋中也有人走出。
一位是身穿明黃長裙的小姑娘,黛眉杏眼,瞳如墨玉,模樣不過十一二歲,稚氣未消。
而另一個男孩則年齡更小,瞧之不過七八歲,可人雖小,神態卻是不凡,腦袋微揚,眉眼間帶有一股子傲意。
院中三人之間應該是比較熟絡了,顧松青稍微年長一些,主動開口幫忙介紹道:“沈玉珂沈師弟是揚州金陵郡人士,為問劍崖林仙師門下記名弟子。”
待兩人互相見了禮,顧松青又看向年齡最小的那個男孩:“至于姜鹿鳴姜師弟,倒并非外界人士,而是這玉瓊洞天內玄清仙府中人。”
見蘇墨面露詫異,姜鹿鳴面色傲然的開口:“家父姜清河,為府中參天闕首座,家母虞挽月,乃鹿飲澗首座。”
蘇墨眼角一跳:不是,來頭這么大?
“你也需要入遴玉院?”
驚愕之下,他不自禁開口。
父母均為首座,還有這個必要入外院來修行么?
姜鹿鳴聞言嘴角微翹,似乎想要嗤笑,但努力忍住了,童真的臉上繃出一副老成模樣:“我玄清仙府收徒,不論出身,皆需由外院入門,即便掌教親生,亦無優待!”
蘇墨聞言點頭。
常人神魂成長至十五歲才定性,姜鹿鳴不過七八歲就能通過入院法試,可見神魂強大。
而顧松青和沈玉珂能被仙府中仙長看重,想來亦是不差,興許他們七八歲時也未必沒有資格入遴玉院,只是乃外界之人,機緣來的晚了一些。
通常而言,只要能通過入院法試,神魂就已具備凝煉神念的基礎,在此基礎上神魂更強一些也并無多大實際影響。
而凝煉神念和服炁筑基的另一項要素則是心思是否澄澈、念頭是否精純,這一點則是與年齡密切相關的。
因此,通過法試時的年齡越小,凝念服炁的時間越早,日后修行的潛力就越大。
在這一點上,姜鹿鳴就要比另兩人更占優勢。
至于蘇墨自己,他心中苦笑:按自身二十多歲的心理年齡來算,但凡是凝念服了炁,那多少也算得上是大器晚成了。
但此刻他已明了心志,也就不再憂慮這等無用雜思,反而自信起來。
“我等皆是山中記名弟子,便以師兄弟相稱,更顯親近,不知蘇師兄是哪位仙長門下?”
互相介紹完,顧松青又轉過頭來看向蘇墨。
聽剛才自我介紹,對方乃是從外界來到洞天的,于是他自然就推測蘇墨也是與自己一般,是哪位仙長在外收的記名弟子,又因幾人之中蘇墨看上去年齡最大,于是自然就稱呼一聲“師兄”。
另外兩人聞言眼中也露出好奇之色,紛紛望了過來。
哪怕蘇墨臉皮再厚,這會兒也覺得有些尷尬,只得朝幾人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諸位誤會了,我并非哪位仙長所收弟子,不過是機緣巧合進入此處洞天,借此暫住而已,雖有心學法,但還未參加鑒考司法試。”
“原來如此!”
見另外兩人點頭,姜鹿鳴卻一副老氣橫秋的做派,上下打量了蘇墨一眼:“我看你年齡頗大,怕是已有十四,時機晚了些,哪怕勉強修行,日后也不會有太大成就,學法一事倒不必抱太大期許!”
說罷沖幾人點點頭,竟是轉身回了屋中。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蘇墨咂摸了一會兒,感覺這孩子說話雖然難聽,倒也并非是抱有惡意,說不得在對方看來還有些“好言相勸”的意味。
只是未免太過直白了些。
“蘇兄弟,姜師弟年齡尚小,說話失了分寸,還請勿要在意。”
顧松青拱手賠罪,臉上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蘇墨微笑搖頭:“我自省得。”
他心理年齡二十來歲,自然不會跟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計較。
更何況人家說的也是實話。
經過這么一打岔,幾人談興皆失,互相寒暄一番之后就各自回了屋。
蘇墨走進屋中,見里面陳設雖然簡單,但一應用品卻是俱全,倒也稱得上是古色古香。
屋中還置放著一個書架,其上擺滿書籍,他大致翻了翻,倒沒有與修行相關的,大多是外界的人文風情、傳說見聞,還有一些是介紹洞天之內狀況的。
左右無事,他隨手抽了幾本,憑案翻閱了起來。
等到了午時,又有人來到院中送上餐食。
縹緲峰上本有廚務院,但這會兒山下學生都還沒來,僅有此院中四人,因此也就未開,每日餐食由游天舫從其他山上順道送來。
不論是百日服炁還是三年筑基,外院學生的衣食住行都是由仙府承擔,等到入了內門才需自力更生。
蘇墨從書籍中將玉瓊山上的情況了解了個大概,雖然自己還不是院中學生,但吃上仙府幾頓白食心里總歸是沒有負擔的。
用過午飯后,又過了大概一個時辰,孫平之才終于返回。
“我催了院中半日,終于將你家長輩遺留之物厘清,另外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孫平之一進屋就笑著開口,似乎興致很高。
蘇墨并未急著詢問是何等好消息,而是先作揖行了一禮:“有勞道長!”
本就無親無故,對方原可公事公辦,肯額外幫自己忙前忙后,這就已是承了人情。
“哎,倒無需如此多禮!”
孫平之來到桌邊坐下,接過遞來的茶水,將蘇墨原本家中的情況講了個大概,令他有個基本印象,然后又道:“你家中原本的田地房屋已是沒了,但院中給折算了銀錢,若是有需,往后可去山下置辦。”
他說著摸出腰間承露囊,拿出來一些票據、碎銀和文書。
核對完之后,孫平之又拿出幾枚事物推了過來。
蘇墨接過一看,發現此物模樣大小倒像是硬幣,不過材質奇特,好似金石,卻又有玉石質地。
“這是何物?”他好奇開口。
“玉瓊金,也叫玉瓊錢,山下人也稱‘仙金’。”
孫平之拿起一枚玉瓊金介紹道:“山上所用錢財自然與凡間金銀不同,小到靈植材料、丹藥符器,上至各種寶物法器,但凡是能要得出價的,都可以此物交易。
“我玉瓊山玄清道乃天下七大道門正統之一,自是有些底蘊的,山中錢財拿到外界亦是通用,無需折價。”
蘇墨點頭,摩挲著手中玉瓊金,只感覺此物材料不凡,說不得還有特殊用途。
“這是用冶煉礦材所留廢渣鑄造的錢幣,無有特殊之處。”
似是看穿了蘇墨心中所想,孫平之不由啞然失笑:“洞天中有特產金石礦材、草藥靈植,這都是山外所沒有的,錢法局以山中礦石廢渣鑄錢,外界無處可作假。
“而其他各宗門修士,凡持有玉瓊金者,即便無處可用,也能與我玄清府交易山中特產之物,故此這山中錢財方可于外界流通。”
有宗門信譽背書,又有洞天生產力兜底,玄清府發行的貨幣確實可以當做一般等價物了。
蘇墨心中暗自思忖道。
孫平之又排開三枚樣式有所區別的硬幣道:“這是一錢、十錢和百錢金,另外還有千錢和萬錢金,這里卻是沒有了,連我也少見。
“這是當年你家中長輩所遺留財物,山下凡人與府中務事,除開金銀以外,亦會折算一些玉瓊金,多半用來購買丹藥之類,譬如‘蘊炁補壽丹’,百金一枚,常人大多能買得起一枚,不過那都是凡人所用,你將來踏入修行,卻是用不上了。”
蘇墨數了數,見桌上共有三百二十一錢。
也就是說最多可購買三枚補壽丹。
莫非這就是所謂“好消息”?
他有些不太確定。
然后就見孫平之將幾枚玉瓊金與先前的銀子票據推到一邊,又從承露囊中倒出一些事物來。
“最后便該說說好消息了!”
他嘴角帶著笑意,聲音輕朗:“先前你問我是否有溫養神魂的法子,我只道沒有,原來卻也未必!
“方才掌院師叔問起你,我如實說了,之后他交予我一本《清靜經》,說于你或許有用。”
說完他拿起一本封面古舊的薄冊子遞了過來。
蘇墨一眼看到封面書名:
《太上老君說常清靜妙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