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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四分的雪夜

  • 候潮港
  • 朝茶夕拾
  • 3604字
  • 2025-04-21 13:52:10

臘月的風卷著碎雪掠過教學樓走廊時,我正顫抖的翻開成績單,生物欄刺目的“14”像把生銹的匕首,瞬間扎進眼底。喉嚨發緊的瞬間,距離那場讓我在網吧熬紅雙眼的考試,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

看著這刺眼的分數,那個雪夜的畫面不受控地涌進腦海。考試前三天的記憶突然沖破冰凍——周五的黃昏,廖賢艷晃著書包沖進宿舍,眼神里藏著狡黠的光:“走!宏發網吧通宵!”我當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個她手機里的打工男生,說不定正等著和她視頻。果然當她手機響起起,對話框里躺著那句“今晚八點上線“,尾綴跟著跳動的企鵝頭像。

小勾興奮的撲過來,她羽絨服口袋里的mp3還在漏音,帶有溫度的圍巾掃過我凍僵的臉,“《甄嬛傳》我還沒看完呢,我要在網吧把它追完,好久都沒看了。”

全然不顧我桌上剛攤開的英語復習試卷。而我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放學鈴聲響起前,后排男生們壓低的交談聲飄進耳中:“老地方,七點半,不見不散。“龍春平的聲音混在其中,帶著幾分雀躍,如同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泛起細微漣漪。從未去過網吧的掌心突然沁出細汗,傳說中煙霧繚繞的網吧,此刻在想象里幻化成布滿霓虹的神秘空間。要是在那里遇見他,平日里總捧著書本、安靜寡言的形象,會不會瞬間崩塌,碎成滿地殘渣?可萬一,精心謀劃的相遇最終落空呢?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胸腔里像揣著一只急切撞籠子的麻雀,撲騰個不停,卻敵不過胸腔里蠢蠢欲動的期待。

雪粒子打在路過的宏發網咖時,玻璃門內飄出的煙草味讓我猛地頓住——墨綠色的窗簾后,穿黑色衛衣的身影晃過收銀臺,削瘦的肩線,“發什么呆?”我們推門走進去,穿黑色衛衣的網管沖我們晃了晃身份證:“未成年免進。“原來剛才那個身影,是比龍春平矮半個頭的網管。廖賢艷咬著嘴唇在門口里轉了三圈。

雪花還未完全覆蓋整條街道時,終于在胡同盡頭發現亮著“小點網吧“燈牌小店。老舊的塑料外殼因電流不穩發出噼啪聲響,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的瞬間,暖黃的燈管在氤氳霧氣中暈開朦朧的光暈。泡面味混著二手煙撲面而來,十七寸顯示器在昏暗中明滅,穿著臃腫的我們像三只誤闖成人世界的雛鳥。

“老板,三臺連座,靠窗!”廖賢艷聲音里帶著破繭而出的雀躍,全然忘了剛才雪地里崩潰模樣。

小勾的羽絨服還掛著雪粒子,就趴在鍵盤上戳屏幕:“快快快,宮斗劇還有三分鐘開播!”她的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鼓點,突然回頭沖我眨眼:“看見那邊那個男生沒,是不是我們班那個什么飛來著。”我順著她說的方向看,確實是沒有過多交集的同班同學。我點頭同時,余光早把整個網吧掃了十七遍,從穿藍工裝的維修員到叼著煙的中年老板,都沒有那個讓我在課間操時偷瞄n次的身影。

廖賢艷的耳機就突然伸過來:幫我插一下耳機線,我轉頭,視頻窗口里的男生穿著的工裝,身后是機器轟鳴的車間,像素太低,連五官都模糊成色塊。她對著麥克風咬嘴唇:“這次考試……老師說題有點難。”聲音軟得像化掉的雪糕,和白天在教室里我們一起打鬧時簡直判若兩人。

午夜十二點的網吧陷入粘稠的寂靜,只有顯示器藍光在眾人臉上明滅,廖賢艷的視頻窗口終于黑掉,她趴在桌上泯笑,臉像一朵盛開的桃花:“他說明年帶我去深圳看海。”手指無意識劃過電腦屏幕,小勾的劇進入廣告時間,她湊過來對我倆說:“快看!收銀臺新來的小哥!”穿黑色外套的男生抱著主機箱走過,側臉線條像極了龍春平,我猛地坐直身子,腳卻勾住電源線,顯示器“啪”地黑屏。網管罵罵咧咧過來時,我下意抬頭,正對上黑色外套渾濁的眼睛——單眼皮耷拉著壓出厚重的眼褶,下眼瞼浮著,連偶爾轉動的目光都渾濁黯淡。這雙眼與記憶里龍春平的截然不同:他笑起來時單眼皮會彎成月牙,眼底盛著碎星般的光,哪怕只是不經意的對視,也會讓人心跳漏半拍。此刻面前這雙眼睛,只有疲憊與麻木。

廖賢艷幫我重啟機器,屏幕亮起的瞬間,音樂軟件還在自動播放胡夏的《那些年》,歌曲在寂靜的網吧里格外清晰,她突然湊近我耳邊:“你是不是……在等誰?”

我輕笑:“等你個頭了,倒是你……''我手指戳了她一下

大片雪花突然砸在玻璃窗上,小勾的劇恢復播放,廖賢艷趴回桌面去綁定情侶空間,我盯著顯示器里自己變形的倒影——劉海翹得像觸電的麻雀,藍色棉服袖口沾著辣條碎屑,哪還有半分平時的乖巧文靜模樣。原來在這個充滿泡面味和劣質耳機的空間里,我們都在扮演著和教室截然不同的角色:廖賢艷是會對著視頻掉眼淚的少女,小勾是為追劇熬紅眼睛的劇迷,而我,是揣著秘密在鍵盤上尋找幻影的冒失鬼。

小勾的劇播完最后一集,已經是凌晨三點,網吧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哈欠聲。我望著窗外零星的路燈,突然看見某個穿深藍色羽絨服的男生低頭掠過飄著雪巷口——心跳猛地漏掉半拍,卻在他轉身時發現,書包帶晃出的是串叮當作響的鑰匙,而非龍春平獨有的beyond掛件。失望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鈍痛的沙灘,我把雙手抵在冰涼的顯示器上,鍵盤黏膩得像涂了層過期膠水,我在搜索欄輸入“龍春平”,跳出的只有同名同姓的信息。小勾早已趴在桌上,夢里還不停的念叨“這滴血認親根本不符合實驗規范!”前排打游戲的男生回頭瞪我們。

而我,耳機里阿桑的《一直很安靜》已不知道循環了多少遍,劣質耳機硌得耳朵生疼,阿桑沙啞的嗓音卻固執地循環著“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副歌撞在耳膜上,像根細針扎著心臟——整個晚上,“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來交換你偶爾給你關心”這句反復飄過,每個字都在諷刺自己的期待。

離開時,網管在收銀臺打盹,顯示器藍光在他臉上投下青灰色陰影。廖賢艷把沒喝完的水塞進垃圾桶,小勾打著哈欠,路燈下的雪被踩得咯吱響,我走在最后,望著小點網吧方向漆黑的櫥窗——原來有些夜晚,注定要在錯位的期待與真實的陪伴中度過,就像耳機里循環的《一直很安靜》,副歌永遠比前奏熱烈,而我們在十七歲的雪夜里踩出的腳印,終將被晨光融化,只留下鍵盤上的油漬和未說出口的悸動,在記憶里慢慢顯影。

回到宿舍,雪已經停了,廖賢艷的手機突然震動,鎖屏亮起男生的留言:“注意保暖。”小勾倒頭就睡,枕頭下露出半截沒背完的生物提綱,而我摸著口袋里的歌詞手抄本,才明白,那些在網吧里循環的旋律,終究沒等來想要遇見的人,卻會在幾天后把那“14”分的猩紅,永遠刻進了期末考的成績單。就像歌聲里藏著的青春悖論——我們都以為自己知道答案,只是原來青春的放縱,早就暗中標好了代價。

第二天中午從宿舍床簾里鉆出來,鏡子里的人頂著雞窩般的頭發,眼下烏青像被人揍了兩拳。小勾趴在床上啃面包:“昨晚網管大叔居然沒查我們身份證!“廖賢艷對著手機補口紅,指尖劃過屏幕的動作突然頓住——她的復習資料還躺在書包最底層,在我抱著政治書坐到窗臺,路燈在暮色里亮起時,書頁上的“社會主義”突然變得陌生,廖賢艷卻突然說:“看了也沒用。“聲音輕得像飄在暖氣上的棉絮。我道:

“我就要臨時抱佛腳,你倆趕快起來看書。”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我也要趕快復習”小勾笑嘻嘻的說道

老朱的粉筆頭精準砸中黑板報“寒假快樂”的“快”字,講臺上的作業清單已經列到第八項。粉筆灰混著窗外飄來的雪粒子落在我們攤開的筆記本上——物理三張卷、數學錯題本復刻版、生物必修1全書思維導圖,語文作文……最后一行用紅筆圈著:“附加題:每人錄制10分鐘知識點講解視頻,開學隨機抽查。”

小勾的自動鉛筆在筆記本上戳出一連串破洞:“錄視頻?不如讓我再考一次期末考!”

韓云云的圓規在課桌上敲出急促的節奏:“看見沒?數學附加題括號里寫著‘參考高考創新題型’,合著寒假連拜年都得帶著導數公式唄?”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瞪得滾圓。

反光里映著老朱正在補充的“社會實踐報告2000字”,紙頁翻動聲里,不知誰小聲嘀咕:“還不如留校補課呢。”七嘴八舌的聲音彌漫整個教室。

老朱的保溫杯磕在講臺上,發出悶響:“別叫苦,隔壁班張老師布置了選修三全本習題,我這已經是仁慈了。”粉筆劃過黑板的吱呀聲時。

小勾用尺子敲醒了我的回憶,“要不咱們組視頻作業分工吧?我負責語文,你負責錄視頻,我含糊的點頭,艷艷……”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因為廖賢艷正把額頭抵在冰涼的窗玻璃上,盯著校外飄雪的街道。

最后一件事。”老朱摘下老花鏡,目光掃過此起彼伏的哈欠,“寒假回來就是開學考,別以為躲得過——尤其是某些同學。”他的視線在廖賢艷的課桌上停留半秒,粉筆灰簌簌落在她攤開的、只寫了名字的寒假作業本上。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黑板報上的“樂”字被霧氣蒙住,變成歪歪扭扭的“苦”。當教室后排傳來“還不如不放假”的哀嚎時,我摸著筆記本上暈開的墨水,突然覺得那些堆砌的作業,就像我們沒說出口的心事——廖賢艷藏在手機里的牽掛,小勾耳機里沒播完的劇,還有我夾在生物提綱里沒敢給任何人看的歌詞手抄本,都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寒假,變成了粉筆灰里沉甸甸的重量。

教室外的廣播響起寒假放假安全通知,我生氣的把生物試卷折成紙船。它不會漂向小點網咖的收銀臺,卻會永遠記得,那個耳機里循環著《一直很安靜的》的雪夜,三個女孩在考卷與霓虹之間,第一次學會了為心動買單——哪怕代價,是試卷上一道永遠做錯的題目和一個在記憶里永遠沒遇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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