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的鎮魔司大旗被狂風扯得獵獵作響。蘇妄盯著手中的密報,上面用朱砂寫著“東魏六州暴雨成災,百姓言有蛟龍戲水”。他摸向腰間的鸮首匕,匕身竟凝著水珠——這是自太武帝意識消散后從未有過的異象。
“首座,綠腰姑娘求見。”小旗官的聲音帶著顫抖。蘇妄抬頭,看見綠腰穿著平城衛的玄色勁裝,脖頸間的狼首吊墜泛著藍光,吊墜中央的狼眼位置,竟映出四塊旋轉的玉牌。
“玄冥教的人在鄴城現身了。”綠腰將濕透的披風扔在桌上,露出里面刻著雷紋的護腕,“他們用‘風雨雷電’四塊玉牌操控天氣,百姓看見的‘蛟龍’,其實是被雷火逼出水面的巨蟒。”
蘇妄皺眉:“太武帝的四象祭壇……當年他想靠祭天鞏固皇權,難道玄冥教是那群方士的后人?”綠腰點頭,吊墜突然飛離她脖頸,懸在蘇妄面前,狼眼映出他瞳孔里一閃而過的金色——那是太武帝殘留意識的征兆。
“還有更怪的。”綠腰撿起密報,“暴雨中心的鄴城寺廟里,僧人發現墻壁上突然出現太武帝的壁畫,壁畫上的他左手握著玉牌,右手……”她頓了頓,“握著和你手中一樣的鸮首匕。”
匕首上的水珠突然凝結成冰,蘇妄感覺后頸發涼。自從平城宮歸來,他每月十五都會夢見太武帝在祭壇上起舞,夢里的自己既像旁觀者,又像提線木偶。
“宇文丞相呢?”他轉移話題。綠腰指向窗外,只見宇文泰站在河邊,左手的龍紋戒正對著南海方向發光,戒面刻著的“拓跋”二字滲出金粉,在水面拼出羅盤形狀。
“戒指和吊墜共鳴了三天。”綠腰湊近他,壓低聲音,“昨夜我聽見丞相在書房喃喃自語,說‘四象祭壇在南海眼’,可南海眼是傳說中吞噬船只的黑洞,太武帝怎么會……”
話未說完,地面突然震動。鎮魔司外傳來百姓的尖叫,蘇妄沖出去,只見天空烏云密布,一道水桶粗的水柱從渭水升起,直插云端——正是玄冥教的“引水術”。
“蘇妄!”狂風中傳來嘶啞的呼喊,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年撲過來,懷里掉出塊刻著“雷”字的玉牌碎片,“我爹是玄冥教弟子,他讓我來告訴你們……教主想復活太武帝的‘四象神君’,要用拓跋血脈和鎮魔司首座的血祭海!”
少年胸前刺著半幅雨紋刺青,蘇妄認出這是太武帝方士集團的標記。他撿起碎片,碎片立刻與鸮首匕共鳴,在他掌心映出祭壇全貌——中央石臺上擺著四塊玉牌,臺下跪著無數被鎖鏈束縛的男女,每個人額頭上都刻著“奠”字。
“帶他去療傷。”蘇妄轉身對綠腰說,“通知丞相,我們需要三艘樓船,十二名擅水戰的鎮魔衛,還有……”他摸向心口,那里隱約有狼首紋路在跳動,“我的血。”
三日后,南海。
巨大的漩渦在海平面翻涌,宇文泰的戒指指向漩渦中心。蘇妄站在船頭,看著自己滴在羅盤上的血珠竟逆著水流游動,最終在漩渦深處聚成“祭壇”二字。
“小心!”綠腰突然推開他,一道閃電劈中桅桿,木屑紛飛中,蘇妄看見海平面上浮現出四個巨大的身影——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正是太武帝四象祭壇的守護神獸。
“是玉牌幻象!”宇文泰揮劍斬向青龍,劍光卻穿過虛影,劈中水面下的巨型海蟲。蘇妄這才發現,所謂“神獸”不過是海蟲身上的熒光斑紋,真正的威脅是藏在漩渦里的巨型章魚,它的觸須上纏著無數玄冥教弟子的尸體,每具尸體手中都握著半塊玉牌。
“看祭壇!”綠腰指著漩渦中心,那里浮出一座青銅祭壇,四角立著刻滿符文的石柱,中央石臺上站著個身披羽衣的男子,手中四塊玉牌正在融合,他的左臉纏著繃帶,露出的右眼竟是金色——和蘇妄夢中太武帝的眼睛一模一樣。
“太武帝的方士后人……”宇文泰握緊劍柄,戒指突然發出強光,祭壇石柱應聲而倒。羽衣男子轉頭,繃帶飄落,露出右臉的六指胎記——他竟是玄心教教主的孿生弟弟,本該死于平城宮的拓跋羽!
“蘇妄,你看這祭壇像什么?”拓跋羽舉起融合的玉牌,海面上突然升起暴雨,“這是用你和丞相的生辰八字刻的‘雙生陣’,太武帝的四象神君需要兩個容器,而你們……”
蘇妄感覺體內有什么東西被扯向祭壇,他的手臂浮現出太武帝的紋身,而宇文泰的狼首圖騰竟開始與他的紋路重合。綠腰的吊墜突然炸裂,碎片飛刺入拓跋羽胸口,露出里面蠕動的尸蟞王幼蟲——原來他早就和蟲群融為一體。
“殺了他!”宇文泰將劍拋給蘇妄,“用太武帝的劍,斷了這三百年的因果!”
劍刃刺入拓跋羽心臟的瞬間,蘇妄聽見太武帝的笑聲在腦海里炸開。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變成了六指,而宇文泰的臉正在與他的鏡像融合。祭壇突然崩塌,巨型章魚的觸須卷住他們,沉入漩渦深處。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蘇妄看見綠腰躍入水中,她胸前的金點與吊墜碎片共鳴,竟在海底照出太武帝的真正遺骨——那具骨架的雙手各握著一塊玉牌,而頭骨上方,插著半把鸮首匕。
“原來……四象祭壇是個騙局。”蘇妄喃喃自語,太武帝真正的目的,從來不是祭天,而是用方士血脈和自己的遺骨,制造能操控自然之力的容器。
海水灌入口鼻的瞬間,太武帝的意識突然清晰起來:“狼首者,你以為毀了祭壇就能結束?四象神君早已借你們的血復活,很快,整個中原都會——”
話音戛然而止。蘇妄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體內剝離,睜眼看見綠腰用秘藥灼燒他的手臂,太武帝的紋路正在化作青煙消散。宇文泰躺在一旁,龍紋戒已經碎裂,露出里面藏著的太武帝牙齒——那才是真正的復活鑰匙。
“結束了。”綠腰扶起他,指向海面,那里漂浮著四塊破碎的玉牌,海水恢復了平靜。蘇妄摸向胸口,狼首紋路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鸮面印記,如同新生。
三日后,鎮魔司收到東魏傳來的消息:暴雨驟停,鄴城壁畫上的太武帝畫像莫名脫落,露出墻內刻著的“方士誤國”四字。蘇妄看著手中的鸮首匕,匕身的水珠早已蒸發,卻在陽光下映出一道彩虹——那是太武帝時代從未有過的景象。
綠腰把玩著重組的狼首吊墜,突然輕笑:“知道嗎?南海眼底下的遺骨旁,刻著太武帝的懺悔書,說他晚年才明白,真正的龍脈不是玉璽,是民心。”
宇文泰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將太武帝的牙齒投入海中:“就讓這些都沉入海底吧。從今天起,鎮魔司只鎮人間惡,不參帝王術。”
蘇妄點頭,遠處傳來漁民的歌聲,唱的是新出的童謠:“夜梟歸,陰火滅,四象神君隨浪歇。”他知道,江湖永遠會有新的風暴,但至少,這代人守住了不該被復活的過去。
夜梟暗影·流沙迷鏡
十年后,長安鎮魔司的梧桐葉剛泛黃,蘇妄就聽見街角傳來童謠:“沙起西域,鏡照人心,鎮魔小兒,夜哭不停。”他摸著兒子蘇硯左臂的鸮面胎記,那印記今天格外發燙,像有團小火在皮膚下跳動。
“父親,隔壁王嬸說我這胎記是夜梟轉世。”八歲的蘇硯仰頭,眼睛亮得像綠腰的狼首吊墜,“是不是真的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
蘇妄還沒開口,城西突然傳來巨響。鎮魔司的警報鑼聲緊跟著響起,他沖出門,看見漫天黃沙如墻般壓來,沙墻里隱約有駱駝骨架馱著青銅鏡,鏡面上映著鎮魔司大旗被撕成碎片的畫面。
“是流沙宗!”綠腰抱著劍沖來,她腰間的吊墜如今傳給了蘇硯,此刻正在男孩胸口發出藍光,“他們用青銅鏡操控沙暴,目標是宇文家的小皇帝!”
三人趕到皇宮時,沙暴已圍住太極殿。十六歲的小皇帝宇文承舉著塊玉牌后退,玉牌正是十年前在太武帝陵發現的第四塊,上面“民心為天”四字被風沙磨得發亮。蘇妄一眼認出,這玉牌材質與傳國玉璽相同,邊角刻著的云紋,竟和流沙宗的沙暴紋路吻合。
“交出玉牌,饒你不死!”風沙中走出個蒙臉女子,她手中青銅鏡裂成兩半,卻仍能照出宇文承的倒影——倒影里的小皇帝穿著太武帝的龍袍,正瘋狂地笑著。
“鏡中幻象!”綠腰揮劍斬向沙暴,蘇硯突然抓住她手腕,男孩的胎記發出強光,竟將沙暴劈出條裂縫。蘇妄這才驚覺,兒子的能力與太武帝的“聽風術”不同,他能看見萬物的“氣”,包括鏡中隱藏的操控絲線。
“他們在城北破廟!”蘇硯指著沙暴后方,“那個女人的鏡子缺了一角,缺口形狀像……像母親的吊墜!”
綠腰猛地摸向脖子,這才想起吊墜今早被兒子拿去玩了。蘇妄握緊鸮首匕,匕身突然映出十年前南海眼的畫面——太武帝遺骨旁確實有面完整的青銅鏡,鏡背刻著“分鏡鎮四象”。
“流沙宗想拼完整鏡,復活四象神君!”他拽著妻兒沖向破廟,“當年太武帝用四象祭壇騙方士,其實鏡子才是核心,能照出人心最深處的欲望!”
破廟內,蒙臉女子正在用鮮血修補鏡缺。蘇妄沖進去時,正好看見鏡中映出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他戴著太武帝的六指金爪,正掐著宇文承的脖子。
“蘇妄,你看這鏡子多有趣。”女子摘下面紗,竟是當年玄心教教主的侍女,她臉上爬滿沙蠶,“它照出了你心底的恐懼——怕太武帝的意識卷土重來,怕鎮魔司重蹈夜梟司的覆轍。”
蘇硯突然舉起吊墜,藍光與鏡缺共鳴,竟將綠腰的吊墜碎片嵌入鏡中。青銅鏡發出刺耳的嗡鳴,沙暴瞬間倒卷,女子慘叫著被風沙吞噬,露出底下的完整鏡面——鏡中映著太武帝的懺悔書,和蘇妄此刻握著匕首的手。
“原來……完整鏡能照出真相。”綠腰低語,鏡中蘇妄的手沒有變成六指,匕首上的鸮面印記清晰如初,“你從來都不是容器,只是太武帝以為你是。”
宇文承這時跑來,手中玉牌突然碎成齏粉,露出里面藏著的紙條,上面是太武帝的字跡:“朕終悟,得民心者得天下,此牌永鎮流沙,勿復啟之。”
沙暴在晨光中消散,蘇妄看著兒子手臂的胎記,發現它不知何時變成了展翅的鸮面,不再有狼首的影子。綠腰撿起半塊銅鏡,鏡中映出遠處的絲綢之路,商隊正帶著茶葉和絲綢往西走,駝鈴聲里沒有恐懼,只有安寧。
“父親,以后我能當鎮魔司首座嗎?”蘇硯摸著吊墜,藍光在他眼中跳動。蘇妄笑了,十年前他以為鎮魔司要鎮的是陰火,現在才明白,他們真正要鎮的,是人心永不滿足的欲望。
宇文承將太武帝的紙條折好,收進懷里:“蘇大人,西域傳來消息,流沙宗余孽往更西的地方去了,那里有片比南海眼更神秘的沙漠……”
蘇妄搖頭:“隨他們去吧。只要民心在,陰火永遠燒不起來。”他望向長安街頭,百姓正清掃沙暴留下的痕跡,有人哼起十年前的童謠,調子卻改成了:“鸮首振翅,民心為基,鏡碎沙止,天下太平。”
綠腰將銅鏡碎片扔進護城河,水面濺起的漣漪中,蘇妄仿佛看見太武帝的虛影嘆了口氣,化作塵埃。他握緊兒子的手,感覺掌心傳來的溫度——那是比任何神器都更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