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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干土木活,第一座坡塘怎么修?

七月下的一場大雨,緩解了冀州的旱情。夏播的豆子,浸潤在久違的雨水中,歡快地鮮活了起來。開裂的大地重新彌合,巨鹿的原野上冒出許多翠綠的草葉,連豆田里也冒出了雜草。

只是,從小暑后的夏播,到秋末冬初的收獲,還有漫長的四個月。誰也不清楚,等到豆子長到快成熟的時候,會不會再來一次旱情?而今冬的宿麥,又到底能不能種?

“宿麥種不了了,只能種豆子和粟。明年還是旱災,后年也是旱災,雨水又少又不穩(wěn)定。黃天在上!這是師父大賢良師夜觀星象,占卜得來的天時!”

“太一神啊!三年旱災?三年?旱災?!…”

巨鹿莊子的莊頭,張阿公大驚失色,腳下一時都發(fā)軟。他胡子顫抖,難以相信的看著張承負,看著這個張角最小的少年弟子。

三年旱災意味著什么?沒有任何一個農(nóng)民不知道,也沒有任何一個農(nóng)民愿意相信。但作為太平道門下的莊子,作為戴上黃巾的虔誠信徒,張阿公不會懷疑大賢良師的預言。他只能顫顫巍巍的自語道。

“這怎么辦?這怎么是好?仙師能不能求雨…”

“黃天在上!我們得在莊子里,修個儲水的坡塘出來。有了坡塘,盡可能的收集雨水和河水,等到了豆粟最缺水的時候灌溉…至少不會絕收!得讓整個村子都動員起來,一起修這個活命的坡塘。最好,能有熟悉地形的老人家,幫著選一下坡塘的位置…”

“是!這是關(guān)系到莊子的大事,家家戶戶都會出人的,男女老幼都會來干活。更何況大伙都信了黃天,出人的事好說…修坡塘,修塘,修河…”

張阿公手中捏著兩根揪掉的胡子,苦著臉想了許久,突然一拍大腿道。

“對了!村里有個會修河的李老漢,是魏郡來的,是好幾年前,馬符師親自帶來的!他是個老河工,好像也修過塘,那什么魏郡的十二老塘!你等著,我這就帶他過來!…”

“老河工?元義師兄親自帶來的?”

聽到這,張承負心中一動。在這個時代,年老有經(jīng)驗的河工,是毫無疑問的專業(yè)技術(shù)人才。他們就和鐵匠一樣,絕對不多見,通常都在官府的掌控下。

太平道在冀州傳道甚廣,接觸的百姓數(shù)以十萬、百萬。雖然有“文化”的士族,沒幾個加入太平道的,但各縣各鄉(xiāng)的匠人,確實有許多受過恩惠,就此信奉黃天。看起來,師父師兄似乎有意識的,收攏過民間的資深匠人?那這個師門核心的莊子里,是否還有其他的工匠人才?師父讓他來種地的這個莊子,似乎并不簡單啊!…

“小張符師,要修坡塘,就得靠著河,挨著這條洺水的支流修。修多大多深?有個章程沒?”

“至少一百畝,深兩丈。最好能借助地勢,少些挖土方的力氣。”

李老漢瘦瘦小小的,走起路來卻利索的很。他曬黑的臉上眉頭蹙在一起,好一會后,他才點頭道。

“我曉得了。那就只能建在那條大河坎上。但那一塊下面,是莊子已經(jīng)開出的好田。一旦建起坡塘,蓄起水來,得淹掉好幾十畝良田…馬符師那邊?”

“師兄說了,讓我做主。三年旱情,儲水才是頭等大事,也顧不得什么河邊地了。”

“曉得了。修塘最難的就是征地,能做主就好辦了!跟我來,我指給你看!”

李老漢說完,就沿著莊外的洺水支流,麻溜的往地勢低的下游走去。而張承負跟在后面,咀嚼著李老漢的話,漸漸品出了其中味道。

“修塘最難的,就是征地?…是了!凡是沿河的地方,基本都是好地。而這樣的好地,必然是有主的,還往往是世家豪族的上好水澆地。眼下,為了一千畝的灌溉,就得修百畝的坡塘。若是大一點的水利工程,灌溉一千頃,那就得征百頃的地!”

“這一百頃的萬畝地里,有多少是河邊良田?多少是世家豪族的良田,能這樣白白被淹嗎?修好的水利工程,是灌溉全縣全郡,惠及泥腿子百姓的。而被淹的良田是世家大族的,哪有這樣的道理?反正占著河邊,又不會缺水,外面的旱田,管它死活呢…所以征地最難!”

值得一提的是,漢代《九章算術(shù)》里的方田術(shù)記載,百畝為一頃。諸葛丞相去世前,在給后主的遺言里寫“薄田十五頃”,就是一千五百畝。一個蜀中的丞相家族只有一千五百畝地。這在漢末的世家豪族里,確實是簡樸至極的了。

“喏,就是這兒!”

幾人走了片刻,就來到李老漢所說的大河坎。只見洺水支流流過這里,地勢明顯降低,形成了一處天然的“凹地”。凹地的面積估計有個大幾十畝,也開出不少田地來。只是由于旱情,收了麥子后就沒再種,而是等著恢復地力。

旁邊的洺水支流一度干旱斷流,可能是被上游的豪族引渠抽干了。眼下有了雨,上游來了些水,涓涓細流而下,勉強是條小河。

“修坡塘的位置,最好的就是這?”

“對!就是這!靠西的半邊有河坎,只要圍住靠東的半邊,筑起半道壩來就行!這河坎里開墾了地,周圍的石頭木根,都清理過一遍了,省下不少力氣。只要把壩筑起來,把底部的地挖好挖深。再鋪一層土,用大木樁使勁夯實了,再鋪一層,再夯實。夯實三層,就是坡塘的底。”

李老漢跳下河坎,從西走到東,一路細細說個不停,就好像腦袋里有個現(xiàn)成的坡塘一樣。而張承負跟在他后面,認真記著每一句話,這可都是老師傅幾十年的經(jīng)驗。

“你看!西半邊靠著河坎,壩是現(xiàn)成的,只要把河坎清一遍,鋪上些抗沖刷的碎石、砂石就行。可以直接挖那更西邊的碎石坡…”

“東半邊的壩得自己用黏土筑,鋪個幾寸厚,就灑水潤濕,用大錘夯反復搗實,再鋪幾寸,直到兩丈。要想用的久點,迎水的坡隔幾丈打入一根長木樁,把外露部分用橫木或竹籬連接起來。對!柵欄一樣,撐著水勁的,就是陂柵。在坡底砌些石頭護腳,抵御淘刷,坡上再鋪些碎石來,就和西半邊的一樣…”

“我這說的,都是大坡塘的要求。只要兩丈深的話,對壩的要求其實沒那么高,只要不那么直,筑成彎曲或馬蹄形的,就能扛住勁。哪怕木樁打的稀拉一些,石頭少些,土壩筑的沒那么實在…也至少能用十幾年了!…”

一番話說完,李老漢已經(jīng)走到了東河口,也就是筑壩的位置。他走著步數(shù),量著河口的寬度,每一步都分毫不差,就像個人形的尺子。這個年代修水利工程,靠的也都是“人形尺子”,用步數(shù)來測量。至于能拉一百多步的繩尺?誰有這種寶貝?又不是給皇帝修陵墓…

“十步…二十步…一百步…兩百步…”

聽了這老河工的講述,張承負的腦海里,也漸漸出現(xiàn)了這坡塘的樣子。比他最初計劃中的要簡單些,但更加實用,細節(jié)也更完善。這種大巧不工的設計,最能顯出水平來。他跟著李老漢后面,也用步數(shù)測了一遍。然后兩個人按照自己的步寬,同時報出了丈數(shù)。

“老叟估摸著,南北是百十丈出頭。”

“一百一十二丈!”

一老一小對視了一眼,默契的笑了笑。張承負請老人家繼續(xù)說,李老漢就指了指西邊的河坎,估算道。

“剛才走過了,東西大概是八十丈。八十丈寬、百十丈長,合在一起,大概就是百畝!需要挖的土方量不多,往下挖個半丈,把土夯實就行。要是趕時間,挖個半丈折半也就夠了。后面主要的活計,都在筑壩上!趕得緊些,村里湊三百人出來,初冬就能修好!…”

“嗯…”

張承負拿出張黃紙,用隨身帶的的炭筆,寫著計算起來。他剛才走過來,測出東西是78丈,南北是112丈,一漢丈是2.31米,一漢畝是461平方米。而乘乘除除算了半天,還真是101畝!

李老漢取整估算出來的結(jié)果,和他仔細手算出來的,其實相差不大。這種精度,其實足夠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與水利工程里用了。或許,他教給童子們的術(shù)算,也可以再加一些簡化估算的辦法…

“挖上小半丈,算1米。百畝是4.6萬平。那就是4.6萬土方的挖土量?村里出300人,老弱婦孺2人折算1丁,大概200多丁。520個少年童子,折算260丁。我一個人的力氣能算2丁…估計一人百方的挖土量,挖一個月也就每天3方多,確實不算大!”

“至于筑壩112丈,高2丈。壩頂寬半丈,下面寬一丈半,按平均1丈來算。大概是2千8百方的筑土量,也還行!挖出的土方,可以就地筑壩…”

張承負細細算了片刻,心里算是徹底有了譜。術(shù)算就是用在這種時候的,用在真正的生產(chǎn)建設里的。旁邊的李老漢看著他在黃紙上“卜算”,倒是唬的閉了嘴,半點不敢打擾。好一會后,看張承負算完了,他才小心湊上前,問道。

“張…仙師,你算出來了嗎?”

“嗯,算出來了。”

“那這一卦,是吉是兇?這坡塘能不能修?要不要弄個羊頭祭祭?…”

“?…”

張承負睜大眼睛,看了看黃紙上的算術(shù),又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李老漢。數(shù)息后,他反應過來,啞然笑道。

“阿公,是吉的!吉的很!…”

“噢!吉利就好,吉利就好!那,要修坡塘嗎?”

“修!肯定修!眼下豆子種完了,田里活不多,可以先把壩底劃出來,開始挖土方。等秋末收完豆子,全莊上下一起動手,再把壩筑出來!”

張承負眼中含笑,看著這規(guī)劃中的坡塘,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不過,他還是先按捺住了立刻動手的念頭,笑著道。

“對了,再開工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啥事?”

“得把那群半大小子喊來。讓他們在這河坎邊上,把我們算出來的工程量,都自己算一遍出來!…”

作為一位“出色”的老師,怎么能放過每一個,讓弟子們愁眉苦臉、勞心勞力、實地測算的機會?

張承負二話沒說,就把五百多個童子都拉了過來。然后,告訴他們要測算的內(nèi)容,讓52個小組,都要畫出一個坡塘來,并且列出坡塘尺寸與土方量。算的最準確的前十個小組,連續(xù)十天,每天多獎勵一頓午飯。剩下的小組就只能干看著,最后十組則要幫前十名洗木碗。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比較強。

等說完這些,他就笑瞇瞇的,看著所有的弟子,在這河坎上下跑來跑去,像是一群泥猴一樣。而旁邊的李老漢瞪大了眼睛,頗有些開了眼界。

“這…這大賢良師的道童,都是這么教的?”

“他們不是師父的道童,是我的弟子!”

張承負笑吟吟的,頗有些自豪。而李老漢歪著腦袋,看著這個胡子都沒長出來的后生,張了張嘴,最后只是道。

“老叟以前在鄴城的時候,也看過些世家大族的夫子,教授那些士族的弟子…各個戴著冠帽,穿著深衣,腰垂佩玉,腳著方履,一言一行都頗有姿態(tài),口中說著之乎者也…卻和符師你教的大為不同。”

“嗯!士族的子弟學的,自然是為了士族。而我教的子弟學的,卻是為了農(nóng)人。前者在天上飄,后者在地上走。有些不同,也是理所當然!”

張承負笑著解釋了一句,并不多說。隨后,他眼神閃動,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李老漢,問道。

“阿公,您之前在魏郡鄴城?您既然有這種修坡塘的好本事,必然被官府所看重吧?為何會到了巨鹿郡來?”

聽到這一問,李老漢默然片刻,嘆了口氣。

“哎!老叟也是沒可奈何…這話說起來,就又長了!”

“無妨,可以慢慢說。這些忙活的小子們,一時半會是肯定算不出來的。說不定,今天都算不完…”

張承負眼神鼓勵,看著李老漢,耐心地等待著。李老漢又長嘆一聲,開口道。

“老叟原本是漳水十二渠的‘水工’,家里世代都是修河的,名字錄在官府的名冊里,是官府的工匠。因為有些本事在身,早些年也是個“大水工”,家里有幾十畝薄田…”

“北邊的滹沱河,東邊的清河,南邊的漳水,哪一條河我沒修過?每次官府征發(fā)徭役,都會讓我管百十個役夫。直到五年前,光和初年的大疫,修河的役夫病死逃亡。修漳水的丁壯湊不齊,漳水又泛濫決口,淹了河邊世家大族的良田。管河的郡司空曹吏,立刻把罪責強推到我頭上…”

“老叟當時就知道,這罪辯不得,只能逃。若是不逃,必然是個捉起來殺頭的下場!而能投奔的,愿意庇護我們工匠的,就只有太平道的仙師們了。這瞎眼的世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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