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水泛起漣漪，張浩從水中探出頭來，金黃的瞳孔在月光下閃爍不定，如同兩簇跳動的鬼火。

他散去臉上滾落的水珠，鎏金般的豎瞳盯著遠處張僧繇宅院的方向。

“那支筆不僅能創造，還能抹除…”

張浩低聲細語，那嗓音帶著蛟類特有的嘶嘶尾音。回想著幻形被破的瞬間，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強行撕開了他的偽裝，將他的意識從幻形中拽拉出來。

河水中倒映著他的面容——比初來這方世界時更顯得棱角分明。

額間隱約現出淡青的鱗紋，這是古蛟血脈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強大。

才經過《太乙金華錄》煉化完的血脈力量又在時間的推動下，從血脈深處凸現而出。

“又要重新煉化一次了，不然變化的人身上龍類特征越來越明顯。”

張浩低聲道。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張浩沉入水中。

近來一段時間都不能用真身直接在人前出現。

——

黃昏將近，暮色如血，宮墻的陰影在地上拉出鋸齒狀的裂痕，從宮中出來的張僧繇正一個人走著，官靴在青石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張畫師，請留步！”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刺破暮色。

張僧繇轉身，看見一位身著素白道袍的年輕道士站在街角，手持拂塵，面帶微笑，衣袍纖塵不染，仿佛與塵世隔著一層琉璃。

“道長有何貴干？”

張僧繇警惕的問道，右手已經悄悄探入袖中。

拇指摩挲著袖中神筆的鎏金筆斗。自此那日見到闖入家中的賊人化作水霧飄散后，他連家中下人遞過來的茶碗都要用銀針試過。

實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道士微微一笑，向前踏出一步，道履落地時竟無半點塵埃驚起：“貧道觀畫師印堂發黑，似有妖物糾纏，特來相助。”

恰有夜鴉掠過屋檐，投下轉瞬即逝的陰影。

張僧繇瞇起眼睛：“哦？不知是何方妖物？”

“一條強大的蛟龍。”道士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手中拂塵銀絲根根直立。

“它覬覦畫師手中的一件神物已久，近日種種災厄，皆為此蛟所為。”

張僧繇心頭一震，但面上不顯：“道長說笑了，張某不過一介畫師，哪來的什么神物？”

道士輕搖拂塵：“畫師何必隱瞞呢？

“那支能畫龍點睛的筆，早已不是秘密。”

他前進一步，壓低聲音：“貧道乃是龍虎山張天師門下，專為降伏此蛟而來。若畫師愿意配合，不僅可解眼前危機，更能…”

話音未落，天上突然烏云密布，一道閃電劈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上，樹干應聲而斷。

道士臉色驟變：“它發現我們了！快走！”

張僧繇還未來得及反應，地面突然劇烈震動，秦淮河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龍吟聲。

街上行人四散奔逃，尖叫聲此起彼伏。

道士一把拉住張僧繇：“來不及解釋了！畫師速速隨我來！”

張僧繇猶豫片刻，最終跟上道士沖向一條小巷。

他隱約感覺到，這場與神秘蛟龍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呼——呼——

張僧繇跟著道士在建康城的巷道的陰影里穿行，反復擴張收縮的胸膛像是要炸開一樣。

直到面前出現一家道觀，兩人才停下來。

道觀看上去不大，像個普通人家的鄉下土院。年久失修，窗檐破舊不堪，牌匾上還有一些裂痕遍布。

“可以了，它并沒有追過來”

年輕道士轉過身對著張僧繇說到。

“…是…是嗎…那太好了…”

張僧繇雙手扶著膝蓋，彎腰大口喘息著回到。

張僧繇真的太累了，自從得到畫筆，二十幾年來很少有這樣的長途奔跑。

隨便畫幾幅畫就能賣上高價，在鄉下當個財主老爺，出行都有人抬轎，哪像今天這樣，像一條下雨時四處逃跑的野狗。

道觀內彌漫著陳舊的香火氣息，張僧繇坐在掉漆的椅子上喘息，汗水順著下巴流淌，打濕了微卷的胡須。

官袍前襟已被汗水浸成深藍。

他偷偷打量著這個自稱龍虎山道士的年輕人。

素白道袍鉛塵不染，剛才那樣的劇烈奔跑竟沒讓這人流一滴汗。年輕道士恭恭敬敬的給三清祖師敬完香，指尖紋絲不動把香插到香爐里。

方才奪路狂奔時，這道士的呼吸比香爐里的青煙還要平穩。

“畫師想必有很多疑問要說，現在我們有很多時間...”

走到張僧繇身邊，年輕道士自己找了個椅子在對面坐下。

張僧繇沒有輕易放下戒備，右手仍然藏在袖中緊握神筆。

“道長說自己出身龍虎山，為何我過去拜訪時未曾見過？不知小道長師從那位高人門下？”

他質疑到，畢竟曾經的他也尋仙訪道，以求超凡真跡。

“小道師從道融天師，修習出神之術，歷來在家師身旁隨侍。”

小道士對答如流。

“道融天師？他老人家不是仙逝已久嗎？”張僧繇質疑。

“家師修為已至人仙，壽有八百載，只是遁世罷了，畫師若想拜訪，他日我可以代為引薦。”小道士解釋道。

“道長如何知曉那妖物是沖著我來的？”他繼續問到。

“三個月前，貧道夜觀天象，見健康城上空有蛟氣盤踞。”

道人從香案上取下一盞油燈，指尖在燈芯上一捻，燈芯就燃燒起青色的火焰，在他瞳孔里映出兩朵青蓮。

“更奇怪的是，這蛟龍氣只是一閃即逝，貧道來都來了，也就開始調查起來。”

油燈青焰跳動，在墻上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張僧繇忽然發現那些影子好像有生命一樣，在墻上跟隨火光不斷跳躍扭曲。

“而近兩個多月以來，貧道自此那日一閃即逝的蛟氣消失后什么也沒找到。”

“直到你來到京城！”

道人突然逼近，青色火光從下方照亮他年輕的過分的臉。

張僧繇后背撞上墻壁，神筆在袖中發熱。心中暗自提起警惕。

“怎么了嗎？”

張僧繇不解發問。

“《畫龍點睛》，神奇的力量；操弄水火，不染塵埃；還有你修改的幾次奏章！”

道士一雙龍鳳眼盯著張僧繇的臉，試圖在上面找到什么。

窗外雷聲炸響，張僧繇的臉色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你還知道些什么？”

道士口中的前幾件事情都很正常，許多人都知道。除了修改奏章！

“知畫士大人覺得我應該知道些什么？比如你袖中的點睛筆？還是你利用這支筆做下的諸如操弄風云，影響人心，暗謀大事？”

道士面帶笑意。

張僧繇臉色平靜，“我都想知道...”

年輕道士突然后退，像一片羽毛樣飄飛，遠離了張僧繇周身十丈。

張僧繇袖中的神筆發燙。

“少用點那支筆吧，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力量！”

話音從殿外的觀墻上傳來，小道士立身其上，飄然欲仙。

“小道道號致遠，如果大人想通了，可差人來城外尋我。至于現在，大人先好好冷靜冷靜吧。”

說罷，白袍道人致遠，飄然遠去。

張僧繇瞳孔驟縮。

第一次，自此得到這支神筆后第一次施法被人提前躲開。

唯我獨法的境況被打破，張僧繇第一次認識到這些隱藏在世界下的超凡勢力。

想到這點，他不禁對自身這些年的顯圣感到害怕，自己擁有的能力怕是已經被這些人摸透了，他們究竟知道了多少?

有沒有可能一切的背后，也只是另一個和自己一樣裝神弄鬼的家伙在操控？

道觀腐朽的門軸發出垂死般的呻吟，知畫士張僧繇癱坐在老舊的椅子上想著。

神筆從袖中滑出，筆尖泛起銀光一轉，所有的汗水和疲憊消失不見。

——

名叫致遠的道士在走到遠離張僧繇的老舊小道觀的一片森林中后，身影轉進一片叢林消失不見。

地上，一個小水洼正散發著陣陣水汽。

玄武湖中，張浩龐大的身軀在這里出現，感受著分身傳回來的感官，腦海中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

湖底，蛟龍盤著的身形怪異，像是纏繞著一種不停變化的物體。遍布鱗片的身軀不時的改變著大小。

“按照目前的進度，在不停煉化血脈傳承的力量下，大概還需要十年才能達到武圣，近百年成為人仙。”

張浩感受著精血不斷的生出，汲取著源源不斷自血脈深處冒出的碎片化作力量。

在系統變成道果后，就不需要通過進行投影戰斗來獲得新力量了，而是直接用源力來幫助力量覺醒。

除非自己想以此獲取戰斗經驗。

“這樣下去，太慢了。我需要更快。”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