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欞，在御書房的青磚地上投下細密的光斑。

張僧繇站在梁武帝身側，目光落在案幾上那封攤開的奏折上。

這是北疆送來的軍報，字里行間透露著北魏鐵騎正在邊境集結的消息。

“張愛卿，你看這局勢如何？”梁武帝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

張僧繇微微躬身，袖中的神筆悄然滑入掌心。

這支筆今日格外溫熱，仿佛在渴望著什么。

“陛下，微臣一介畫匠，不懂軍國大事...”

“朕要聽的就是外行人的實話。”梁武帝打斷他，”滿朝文武，個個都有自己的算盤。”

張僧繇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他的目光掃過奏折上“北魏集結十萬大軍”的字樣，神筆在袖中輕輕一轉。

沒人注意到，那“十”字的墨跡微微暈開，變成了“三”字。

“微臣愚見，三萬敵國軍隊不過是隔靴搔癢，陛下不必過慮。”

張僧繇聲音平和，“倒是春耕在即，若調兵遣將耽誤農時，恐傷國本。”

梁武帝聞言重新看向奏折，眉頭漸漸舒展：“咦？朕方才明明看到是十萬...看來是連日操勞，眼花了。”

他拍了拍張僧繇的肩膀，“愛卿所言極是，傳旨下去，北疆按兵不動，優先春耕。”

“陛下圣明。”張僧繇深施一禮，神筆在袖中漸漸冷卻。

這是他本月第三次修改奏章，每一次都精準地讓梁武帝做出他想要的決策。

離開御書房，張僧繇沿著宮墻緩步而行。

三月的風吹落一片杏花，粘在他的衣襟上。

他拈起花瓣，神筆輕點，花瓣立刻化作一只粉蝶，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張...張畫師？”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張僧繇轉身，看見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躲在廊柱后面，眼睛瞪得溜圓。

那是御用畫師陳閔的小徒弟，好像叫...阿寧？

“你看見了？”張僧繇聲音輕柔，腳步卻無聲地向男孩逼近。

阿寧咽了口唾沫，點點頭又慌忙搖頭：“我、我什么都沒看見！張畫師的花瓣被風吹走了...”

張僧繇蹲下身，與男孩平視。

神筆在袖中微微發熱。“阿寧，你知道為什么你師父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嗎？”

男孩茫然搖頭。

“因為...”張僧繇突然伸手按住男孩的肩膀，神筆從袖中滑出，在阿寧后頸輕輕一點，“有些東西，看見了就要付出代價。”

阿寧的眼神瞬間空洞，隨后又恢復清明，只是對剛才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

這是張僧繇最近摸索出的新用法——神筆不僅能創造，還能抹去。

“回去吧，你師父該找你了。”張僧繇拍拍男孩的頭，看著他跌跌撞撞跑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這種小把戲維持不了多久，被修改的記憶總會慢慢恢復。

——

一襲青衣的張僧繇從宮內走出，抬頭看著外界的陽光，嘴角露出了一點淡淡的微笑。

額頭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爬上了幾道皺紋，在陽光下顯得那么刺眼。

“快了，就快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仿佛十分篤定某件事情就快要發生。

踩著愉快的步伐，這位畫道祖師不緊不慢的朝著家中走去。

——

在一處充滿墨香的書房中，一道身穿黑袍的身影正捧著一副畫卷觀看。

此人正是張浩。

自前日來到這方世界，系統就告訴了他，這是《畫龍點睛》的傳說誕生地。

由于自己不是在蛟龍三害世界那樣是傳說的一部分，所以不建議直接干預正常歷史發展。

很快他找到了這個傳說故事中的主人公們，并在現場親眼目睹了這

一切的發生。

包括張僧繇使用那支神奇的筆。

在稍顯微弱的光線下，瞳孔豎起的眼睛一寸一寸的掃過從書架上取下的卷軸圖畫。

這是一副著名的《雪山紅樹圖》。

畫上，遠處雪山巍峨，層巒疊嶂，山體以圓弧狀呈現，帶有山石特有的古拙之感。

山頂，覆蓋白雪，用白色細粉渲染，跟山腰的青山綠水形成鮮明對比。

山間，點綴紅色樹林，樹葉使用胭脂，朱砂研磨成粉，點染成色。

山腳處，一座小橋跨越溪流，上面有著一個騎著毛驢的人影。

再近些，一處山齋若隱若現，一人憑欄遠眺，好似在欣賞雪景。

……

“我的畫好看嗎？”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

張僧繇正站在半掩著的黃梨木門外，雙眼半睜看過來，臉色冰冷。

“畫是好畫，人是不是好人就不知道了…”

緩緩放下手中的畫卷，玄衣張浩淡笑著回過頭。

金黃色的野獸瞳孔在轉身的一霎那恢復成正常人的模樣。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我的宅院？”

張僧繇生氣的發問，袖中捏著畫筆的那只手青筋暴現。

他很想直接用畫筆把這家伙給變成一條蟲子，然后狠狠地摁進泥土里變成花肥。

“我？不過就是個會點武功，又正好路過的普通人咯！”

張浩頗有些耍無賴的說。

“這么說，你還是個江湖里的‘大俠’咯?”

張僧繇氣急反笑，面皮跳動著說道。

“大俠會跑進別人家的書房里偷東西嗎？還是說你其實是一個小賊？”

張僧繇的反問一個接一個，手指尖也逐漸摸到毛筆的腰部上。

他真的氣急了，雖然那人手中拿著的不是什么神秘的東西，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但他就是很生氣，完全沒有平日里的城府。

“如果是，那你又能怎么樣我呢？”

張浩似笑非笑的盯著張僧繇背在身后的手臂道。

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挑釁和蔑視了！

“放肆！”

“你簡直無法無天到了極點！”

銀光劃過空氣，銀色的筆尖帶著迷幻的異力點來。

“說！是誰讓你來的？”

張僧繇懷疑這背后有人在試探自己，于是使用神筆的力量對眼前人詢問道。

張浩的身影在那股奇異力量出現的瞬間呆滯住，眼神變得空洞無光。

噗——

黑色人影散成一團水汽，逐漸滴落在地上。

原本怒氣沖沖的張僧繇突然冷靜下來，被一種驚疑感給占滿。

———

秦淮河中，一道金黃的瞳孔突然睜開。

“被破了？”

張浩驚疑不定。

自從在古蛟血脈中覺醒完“幻形”的力量后，他施展起來從來沒人能正面看破。

即使在主世界的青溪城里，那些習練武道的城衛和衙役也沒能看破他的隱藏。

哪怕如今他在專修《太乙金華錄》后，這些覺醒的血脈力量都融入了自身的修行感悟中，變成一門門信手拈來的術法本能。

可今天竟然在這樣一個看上去沒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古代世界被破了？

漆黑無光的河面下，張浩化作的蛟龍雙眼微瞇。

在昨天見識了（畫龍點睛）的本領后，張浩就一直在想辦法去試探張僧繇的神筆。

主世界那么危險，沒有強大力量的張浩十分的不安。

能夠利用道果的力量穿行諸天，自然要抓住一切的機會強大自己。

在思考了一夜之后，他開始了初步的試探。

利用幻形和控水捏造一個人身前去張僧繇家中，故意激怒他。

看看神筆的力量是單純的幻術還是也可以用來對敵產生殺傷。

沒想到只是剛出現，自己的法術就被破了。

“精神秘力?還是場域攻擊?”

張浩對此不斷猜測。

“再找機會試試就知道了。”

——

四月初，張僧繇受邀在玄武湖上泛舟賞景。

原本平靜的湖面突然出現一道巨浪打翻畫船。

張僧繇在落水后，悄然使用神筆的力量將大浪抹平，并佯裝落水遇難的人艱難得救。

——

四月初八，張僧繇在城外雞鳴寺納福。

一場大火將他居住的房間燒毀，而他竟神奇的幸免于難。

——

四月中旬，已經有些疑神疑鬼的張僧繇在開善寺為自己祈福，順便作畫繼續傳揚名聲。

早有提防的他，在房間內沒有放置任何火源。

誰料在大寺院內走動的時候竟有一條罕見的毒蛇從樹上掉落，咬了他一口。

而事后，建康城內的名醫聲明，那只是一條普通的無毒蛇。

——

建康宮外，張僧繇走在街上。

來往的官員都對這位最近一直在倒霉的同僚投去憐憫的目光。

心中惱怒，張僧繇假裝看不見這些目光，低頭快步走著。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