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黑影一閃而過，鄭之許的心跳幾乎停滯。她死死盯著窗欞，月光將樹影投在窗紙上，搖曳如鬼魅。“小荷？“她輕聲呼喚，但丫鬟的鬼魂沒有再現。

一陣冷風突然從窗縫鉆入，吹滅了床頭的油燈，房間頓時陷入黑暗。鄭之許摸索著想要起身，卻聽見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有人正躡手躡腳地靠近她的窗戶！

她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攥住被角。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

“別怕，是我。“謝平廷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鄭之許長舒一口氣，正要說話，謝平廷卻迅速來到床邊，伸手輕輕捂住她的嘴。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帶著淡淡的墨香。

“窗外有人。“他在她耳邊極輕地說，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我繞到后面去，你假裝睡覺。“

鄭之許點點頭，謝平廷的手緩緩離開。她看著他如影子般滑向房門，腰間佩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躺回床上，鄭之許緊閉雙眼，卻豎著耳朵捕捉每一個聲響。窗紙被捅破的細微聲響傳來，接著是一縷青煙飄入，是迷香！她立刻屏住呼吸，假裝被迷暈的樣子。

片刻后，窗戶被輕輕撬開，一個黑影翻了進來。借著月光，鄭之許認出那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面容陰鷙，右手握著一把匕首。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俯身查看。

“小賤人，“男子低聲咒罵，“敢多管閑事...“就在他舉起匕首的剎那，房門被猛地踹開！謝平廷如猛虎般撲來，劍光如電。男子倉皇閃避，匕首與長劍相撞，迸出幾點火星。

“趙德全！“謝平廷厲聲喝道，“果然是你！“

趙德全見事情敗露，轉身就要跳窗逃跑，卻被謝平廷一劍刺中肩膀。他慘叫一聲，仍掙扎著翻出窗外。謝平廷緊追不舍，兩人在院中纏斗起來。

鄭之許掙扎著爬下床，腿還有些發軟。她踉蹌著來到窗邊，看見院中兩道身影正激烈交鋒。突然，趙德全從袖中掏出一把石灰撒向謝平廷的眼睛！

“大人小心！“鄭之許失聲驚呼。

謝平廷及時側頭避開要害，但仍被石灰迷了左眼。趙德全趁機一刀刺來，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后，小荷伸出蒼白的手，猛地推了趙德全一把。

趙德全一個踉蹌，刀鋒偏了方向，只劃破謝平廷的衣袖。謝平廷雖看不見鬼魂，卻抓住這個機會，一劍挑飛趙德全的匕首，反手將他制服在地。

“小荷...“鄭之許輕喚，但丫鬟的鬼魂已經消失不見。

雨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地打在院中的青石板上。衙役們聞訊趕來，將趙德全五花大綁。謝平廷的左眼通紅，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與肩頭的血跡混在一起。

“大人！您受傷了！“鄭之許顧不上穿鞋，赤腳跑進雨中。

謝平廷搖搖頭：“皮外傷，不礙事。“他轉向衙役，“把趙德全押回衙門，嚴加看管！“

回到屋內，鄭之許急忙找來干凈布巾和清水，為謝平廷清洗眼中的石灰。兩人靠得極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雨水和鐵銹的氣息，能看到他睫毛上細小的水珠。

“幸好石灰不多。“她小心翼翼地用濕布擦拭他的眼角，“還疼嗎？“

謝平廷微微仰頭任她處理，喉結上下滾動：“好多了。“他停頓片刻，“鄭姑娘，你怎么知道窗外有人？“

鄭之許的手頓了頓：“小荷...她說管家的兒子回來了，而且...“她壓低聲音，“她說趙德全害死的不止她一個。“

謝平廷睜開還泛紅的右眼，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趙德全的父親趙管家三年前確實在這當差，后來因病告老還鄉。而趙德全這三年一直在外地經商，前日剛回縣城。“

“太巧了。“鄭之許咬著下唇，“他一回來就聽說你在重新調查小荷的案子...“

謝平廷點點頭：“明早我就提審他。不過現在...“他看了看窗外漸小的雨勢，“你應該休息了。我會讓周嬤嬤來陪你。“

“大人！“鄭之許叫住正要離開的他，“您的傷...“

謝平廷回頭微微一笑：“習武之人，這點小傷不算什么。“

他離開后，鄭之許回到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小荷的鬼魂沒有再出現，但鄭之許感覺她就在附近。雨聲漸歇，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不知不覺三更天了。

次日清晨，周嬤嬤端來熱水和早點，告訴鄭之許謝平廷天沒亮就去衙門了。

“姑娘別擔心，“周嬤嬤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說，“大人讓我告訴你，他已經派人去鄭家報平安了，說你暫住在他母親舊宅養傷。“

鄭之許手中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他...他告訴我爹娘了？“

“只告訴你娘。“周嬤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大人說，你爹那邊還需從長計議。“

正說著，院門被輕輕叩響。周嬤嬤去應門，不一會兒捧回一個小包袱：“姑娘，你娘托人送來的。“

鄭之許急忙打開，里面是幾件換洗衣物、一包銀兩，還有...她娘貼身佩戴的那枚翡翠玉佩！

“娘...“鄭之許將玉佩貼在胸口，眼眶發熱。這玉佩是母親最珍視的嫁妝，如今卻給了她，意思再明白不過，母親支持她的選擇。

午后，謝平廷派人來請鄭之許去衙門。她換上母親送來的藕荷色衣裙，將翡翠玉佩小心地藏在衣襟內，跟著衙役出了門。

縣衙書房里，謝平廷正在審閱一份供詞。見鄭之許進來，他放下手中的文書：“趙德全招了。“

鄭之許眼前一亮：“他承認殺害小荷了？“

“不止小荷。“謝平廷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三年來，共有四名丫鬟死在他手上。都是無親無故的外鄉女子，死后被偽裝成自殺或意外。今早我派人搜查趙家，發現了這個。“

鄭之許接過賬冊翻看，發現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日期、人名和金額，有些名字后面還畫了紅叉。

“這是...“

“趙德全的'生意賬本'。“謝平廷冷笑，“他將那些丫鬟騙賣到外地妓院，收取高額傭金。不肯從的，就...“他指了指那些畫紅叉的名字。

鄭之許的手微微發抖：“小荷是因為...“

“她偶然發現了這個秘密，威脅要告發。“謝平廷嘆息，“趙德全將她勒死后偽裝成上吊，還偽造了認罪書。“

“那繡像呢？“鄭之許想起小荷對那幅繡像的執念，“她說那是送給謝夫人的壽禮。“

謝平廷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我母親...五年前就去世了。這宅子此后就一直空著，只有周嬤嬤偶爾來打掃。小荷可能是想繡給她的生辰祭日吧。“

她正想說些什么，謝平廷卻已站起身。

“趙德全還交代了。“他帶鄭之許來到衙門的證物房，指著一把匕首，“這是殺害小荷的兇器，一直藏在他家地窖里。“

“刀柄上的紅色絲線。“鄭之許脫口而出，“小荷說那是她發帶上的線，掙扎時纏上去的，這么久了居然還在。“

謝平廷驚訝地看著她：“這細節連趙德全都記不清了，案卷上更無記載。“他搖搖頭，似是在感嘆這超乎常理的能力，“無論如何，案子已經水落石出。趙德全將受到應有懲罰。“

走出證物房時，鄭之許忽然看見回廊盡頭小荷的鬼魂正向她微笑行禮，然后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在陽光下。

“她安息了。“鄭之許輕聲說。

謝平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雖然什么也沒看見，卻鄭重地點了點頭。

回宅子的路上，鄭之許問起自己的處境：“大人，我...我今后該怎么辦？總不能一直住在您母親舊宅...“

謝平廷沉吟片刻：“我已派人去和你母親商量。如果你愿意，可以暫時以'協助辦案'的名義留在縣衙。至于你父親那邊...“他頓了頓，“需要時間。“

鄭之許感激地點點頭。轉過一條小巷時，謝平廷突然停下腳步：“對了，還有一事。“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今早收到的，與你有關。“

鄭之許展開信箋，上面是她母親的筆跡，說已經說服父親不再強迫她回家驅邪，但父親仍不肯接受她的“陰陽眼“，要求她在外不得以鄭家小姐身份行事。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鄭之許折起信紙，心中五味雜陳，“謝謝您，大人。“

“不必言謝。“謝平廷的聲音柔和下來，“其實...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兩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鄭之許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男子，他的側臉在余暉中棱角分明，眉宇間那股正氣讓她心安。

“大人接下來要查什么案子？“她輕聲問。

謝平廷微微一笑：“城南有戶人家報告說家中鬧鬼，我想...“

“要我幫忙？“鄭之許眼睛一亮。

“正是此意。“謝平廷笑意更深，“不過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來接你。“

回到宅子，鄭之許發現周嬤嬤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干凈衣物。泡在熱氣騰騰的木桶中，她回想起這幾天的驚險與溫暖，恍如隔世。

擦干身子時，翡翠玉佩從衣物中滑落。鄭之許撿起玉佩，突然發現背面刻著一個小小的“謝“字，這分明是謝家的東西。可母親從未提起過玉佩的來歷...

窗外，一輪明月悄然升起。鄭之許將玉佩貼在胸口，感受著它傳來的微涼觸感。明天又將是一個新的開始，而她與謝平廷的故事，似乎才剛剛翻開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