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駱至遠被電腦郵件的聲音給吵醒了。

他半瞇著眼，摸索到眼鏡戴上，借著小夜燈的亮光，打開了可以投屏到墻壁上的電腦啟動按鈕。

電腦剛一打開，就像中毒了一般，自動打開了若干個程序，自動打開又自動關閉，最后定格在一個傳統老式的郵箱界面。

尋常人遇到這種情形，早就手忙腳亂關閉電腦了，但駱至遠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徑直打開了郵箱最上方顯示的一封未讀郵件。

因為郵件標題寫著“求租函”，這對于他的職業本能來說是不可錯過的信息。

打開之后，里面只有寥寥數語。

“求租匯樂綜合大樓頂樓三十年作為低空交通停車坪，租金報價300萬/年，每三年遞增5%，五年之后兌付租約，如能達成所愿，將贈予閣下一億元傭金。”

落款是S先生，一看就是一個遮遮掩掩的假名，沒有聯系地址，也沒有聯系電話，簡直毫無誠意可言。

就在駱至遠大致看完之后，界面上的字詞就自動解體，片刻化為了空白，竟然是一封閱后即焚的郵件。

以上都還算正常，最多算是一封騷擾郵件，但詭異的是，駱至遠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這封郵件竟然顯示了發送時間，而那個時間正是五年后的今天，這是一封來自未來的郵件。

而且，他沒有看錯的話，對方允諾一個億的傭金？

雖然現在的通貨膨脹很嚴重，一個億對于普通人而言仍然是一筆巨資，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尤其對于正面臨職場二次危機的駱至遠而言，這簡直就是一根求也求不來的救命稻草。

這封郵件其實暗藏了兩個重要條件，一是為大樓申報在樓頂修建低空交通停車坪的資格；二是要在這五年內保住大廈樓頂的租賃權限，不可另租他人。

看似是一個還蠻難完成的任務，但依據駱至遠的經驗判斷，匯樂綜合大樓畢竟是公家的資產，只要能夠符合申報資格，申報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第二點，匯樂綜合大樓空置這么多年不是沒有原因的，不具備充足停車條件，也無法辦理消防證照，最要命的是，人流量幾乎已經達到了歷史上的最低值，要是真能夠在五年之內租出去，他做夢都要笑醒。

信，還是不信呢？

糾結不過三秒鐘，駱至遠決定選擇相信，就算這封郵件只是一個玩笑，也給了他扭轉危機的靈感，公司創效需要創新路徑，而頂樓資源屬于待開發領域，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旦這件事情能夠啟動，自己手上就有了一件真抓實干的事情，甚至還能拉上姜奇一起干，從繁瑣的流程來說，橫豎得搞個三四年，公司為了長遠考慮，絕不會輕易將他們辭退，這樣一來，兩個人退休之前的職位也就保住了。

這一單，穩賺不賠，傻子才不接。

在美好的暢想中，他仿佛看到了順利退休后與尤琴環游世界、雙宿雙棲的美好生活在向自己招手，美滋滋過著佳人相伴、逍遙自在的下半生。

“土豆，給我來一份全面均衡的營養早餐，加兩個蛋、一根腸。”

這封來自未來的郵件就像是一個神奇的開關，打開了駱至遠全部的工作激情。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除了正常上下班之外，他都將自己關在房間里面查資料，各種各樣的資料在他的書桌上堆成了小山，萬一碰到晦澀難懂的與低空交通有關的專業名詞，土豆管家就能適時發揮他功能的多樣性，提供全方位的詳細解答。

期間尤琴上門了一次，給駱至遠送來了一套登山裝備，還發出邀請一起去登山，駱至遠內心就像貓抓了一樣癢，恨不得排除萬難赴約前去，但看著手頭尚未成型的方案，他違背自己的本心拒絕了，只推說這段時間太忙了。

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拒絕，尤琴不禁開始反省自己，究竟是最近又胖了兩斤導致身材走形了，還是因為上次約會時自己的態度轉變被對方察覺了？

她思索良久之后決定先去做個全身護理，對于一直享受戀愛過程的她而言，

男人只是生活的調味劑，如果生活永遠都是一個口味，未免也太單調，吃厭了就換另一個口味，她珍惜每一段當下的戀情，同樣也覺得下一段戀情值得期待。

在埋頭苦干半個月之后，駱至遠終于在智能OA辦公系統里面向自己的頂頭上司智機零號發送了修改了無數版后的方案——《匯樂綜合大樓頂樓低空交通停車坪申報方案》，這份方案匯聚了他畢生以來的才華及心血，里面使用了最新的投資分析方法，依據近二十年來的低空交通真實數據，測算了精確的投入產出比，充分證明了該申報方案的可行性與必要性。

與AI智能溝通，不需要太多的技巧，但需要足夠充足和真實有效的數據，以及邏輯合理的推算過程，能夠經得起大數據模型系統的演算與檢驗。

這是駱至遠憑借他多年與AI打交道的經驗總結出來的血淚教訓。

方案提交上去之后的一天，是駱至遠在歷經AI換崗潮之后內心最焦灼的一天，不但喝了八杯水，上了十余次廁所，還無數次拿出隨身攜帶的信息傳輸設備確認有沒有收到回復消息。

“老駱，你最近是不是有點縱欲過度了？”

姜奇一臉擔心地問道，最近駱至遠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整個人都顯得無比憔悴，看上去像是被吸干了精血。

駱至遠一大口水嗆進了氣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沒有的事……你別……瞎說……”

廖大荃在旁邊笑得一臉捉狹，難得看到駱至遠吃癟，這比他吃一大碗三肥兩瘦的紅燒肉還要熨帖。

笑完之后，他神秘兮兮地分享了一個重磅消息。

“有個事情告訴你們一聲，根據我這段時間的數據監測，匯樂綜合大樓的鬧鬼事件之后又發生了，我聽說已經在聘請外部靈魂檢測專家了。”

“你聽誰說的？”姜奇問道。

“小笨呀，還能是誰？”

廖大荃好沒氣地答了一句，他跟這些AI員工打交道的時間不多，往往他們出現充電故障時才會找他去，工作全程無交流，也就負責四處巡邏的小笨能夠跟他搭上兩句話。

“你呢，真認為是鬧鬼？”

駱至遠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他的腦子被這個話題吸引，緊張感得到了緩解。

“不然呢，AI員工判定是鬧鬼，都要請外部靈魂檢測專家了，還能有假？”

廖大荃并不迷信鬼神之說，但或許之前人類不能證實鬼的存在是因為技術不到家，并不能說明“鬼”真的不存在。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AI員工的判斷也會失誤呢……”

駱至遠本想給廖大荃仔細剖析一下此事，以免他不小心卷入一場風波之中。

但好巧不巧，隨著“叮咚”聲響起，他手腕上的傳輸設備傳來了動靜，駱至遠忙不迭低頭一看，差點在椅子上跳了起來，是智機零號回復的消息。

“方案可議，速來會議室。”

太好了，這事看來有戲。

“零號有事找我，估計不會很快結束，你們不用等我了。”

駱至遠跟姜奇二人打了聲招呼，便徑直向會議室的方向走去。

“哈哈，他走路怎么順拐了？”

廖大荃指得駱至遠的背影笑道，姜奇賠笑了一句，眼神中若有所思。

營保公司原本的會議室很大，但在員工數量急劇減少之后，三分之二的會議室被改造成了AI員工的充電室，還放置了一個占到半面墻的智能管理中樞系統，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可利用空間，擺上會議圓桌和椅子之后，顯得相當局促。

會議室中站著兩個“人”，至少從他們西裝革履的背影來看，確實非常像人。

“你來了，請坐。”

見駱至遠來了，智機零號率先轉過身來，他的編號為零號，配備更為高階，覆蓋硅膠肌表層，五官板正，表情動作都更加擬人化，他是營保公司所有AI員工的統帥角色，順便管轄著三個碳基員工。

駱至遠忍不住看向會議室的另一位，如果他沒有猜錯，這便是傳聞中代表公司執行事務的智能董事“元執事”，他之前壓根無緣相見。

“向經理和執事問好！”

“鄙人代號常，你可以稱呼我為常董。”

元執事是機關統一配備的高級智慧經理人，是管理型智能機器人的絕佳代表，無論外貌、形體、智商、情商，還是經營思維、管理思維方面，都是按照世界500強公司CEO的思維決策模型來配備，可謂是精英中的精英。

全市不過百位，為了便于區分與管理，以百家姓為代號，有些元執事甚至需要同時管轄好幾家公司，日常事務相當繁忙。

“常董，您是覺得我提出的方案有什么問題嗎？”

駱至遠小心翼翼地問道，負責管理公司事務的常董能夠出現在這間會議室，便說明已經看過了他的方案，并且肯定是有所疑問，否則按照AI決策流程，早就給予“是”或者“否”的結論，犯不著在百忙之中來跑一趟。

“你的方案很好，我是想要見見你這個被埋沒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