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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放焰火

“老爺…”章姨娘突然拽住郁承泰的衣袖,聲音像浸了蜜,“陪妾身走兩步消食可好?”

她特意撫了撫平坦小腹,前日剛請大夫看過,說是調養得宜便能懷上。

魏夫人捏著帕子的手一緊,面上仍端著主母氣度:“妹妹既不適,老爺便陪她罷。”

指甲早掐進掌心,去年除夕老爺也是這般被截走的。

二房那邊卻是另一番光景。郁夫人替丈夫理了理大氅系帶,兩人并肩送女兒上車。燈籠映著積雪,倒像給郁瀾披了層霞光。

“宮里不比家中,皇后與裴貴妃那頭都要周全,謹言慎行。”郁承年板著臉叮囑,見女兒乖巧點頭,又往她手里塞了個暖手爐。

郁瀾臨上車前,郁承年忽然往她手里塞了枚玉連環。羊脂玉雕的九曲玲瓏鎖,正是前世她在端王府密室見過的那枚。

“若遇上難處,盡管告訴父親。”郁承年話未說完,車簾已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郁瀾將玉鎖收進貼身的荷包,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這玉連環出現在裴戩書房時,她只當是尋常信物,如今想來,怕是早有人布好了棋局。

宮墻上的積雪映著紅燈籠,恍若星河倒懸。

宮門前的石獅掛著紅綢,郁瀾下車時正碰見端王府的車駕。裴戩玄色錦袍外罩銀狐裘,與裴轍說著話往宮里去,余光都沒往這邊掃。

宴席擺在暖香閣,除了端王府幾位公子,護國公府的許琳懿也在席。

她往年常進宮,此刻正與三皇子墨釗說笑——那是皇后嫡出的兒子。

“這是梁神醫配的雪肌丸。”郁瀾挨個給娘娘們獻禮,裙裾掃過金磚發出簌簌輕響。

皇后接過白玉匣時,裴貴妃正用護甲敲著茶蓋,叮的一聲脆響。

“四姑娘生得愈發標致了。”裴貴妃忽然開口,鳳目掃過少女瓷白的臉。她今日特意換了茜色宮裝,卻仍被那襲月白織錦比下去三分。

景仁帝正逗弄籠中鸚鵡,聞言轉頭笑道:“小妮子倒是周全,連朕這些鶯鶯燕燕都照顧到了。”那白鸚鵡忽然撲棱翅膀,抖落幾片羽毛。

“表舅…”郁瀾撲通跪下,發間珠釵跟著晃,“侄女實在不會養鳥,您瞧它都瘦脫相了。”

說著偷瞄六皇子墨哲。

少年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嘴角似有若無地翹起。

“哲兒最懂這些玩意兒,交給他罷。”

皇帝大手一揮,墨哲起身應諾時,目光與郁瀾一觸即分,十分默契。

廊檐下的宮燈被風吹得搖晃,裴戩坐在最末席垂眸撥弄玉扳指,仿佛殿內喧鬧都與他無關。

郁瀾摩挲著茶盞邊沿,突然想起那日裴戩舞劍時的情形——玄鐵劍尖挑起她下巴,寒氣滲進肌膚的瞬間,她甚至能看清劍身上映著的睫毛。

“表妹嘗嘗這個。”墨哲隔著案幾遞來一碟水晶糕,金絲滾邊的袖口掃過她手背。

郁瀾不動聲色往后挪了半寸,瞥見六皇子喉結滾動了兩下。

新昌公主拽她袖子的力道又重三分:“你當真能單手持韁?下月初三馬球會,定要與我同隊!”

小姑娘托著腮眨眼睛的模樣,倒讓郁瀾想起家里養的那只波斯貓。

“蹴鞠不比射箭,講究的是...…”郁瀾話說到一半,突然感覺后背發涼。轉頭正撞上墨哲來不及收回的視線——那分明是屠戶打量待宰羔羊的眼神。

裴轍捏著白玉杯的指節發白。

酒液順著喉嚨燒到心口,卻澆不滅那股無名火。直到裴戩屈指叩了叩他面前案幾:“再喝下去,當心御前失儀。”

“轍兒這是喝出滋味了?”裴貴妃掩唇輕笑,鬢邊金步搖晃出細碎光斑,“陛下賞的臨江仙后勁足,本宮當年也頗好這一口。”

“姑母說的是。”裴轍突然起身行禮,玄色蟒紋袍角掃翻酒盞。琥珀色的液體在青玉磚上蜿蜒,像極了墨哲此刻盯著郁瀾領口的目光。

景仁帝捻著胡須笑:“瀾丫頭要不要也嘗嘗?秋獵那回你偷喝梨花白,與東陵公主醉臥林中,差點鬧出笑話來了。”

“陛下!”郁瀾耳尖倏地紅了,攥著帕子告饒,“臣女再不敢了,母親說若再沾酒,就要把臣女嫁去漠北放羊。”

滿殿哄笑中,新昌公主纏著要聽秋獵趣事。郁瀾揀了馴野馬那段說,余光瞥見墨哲借著斟酒又往這邊蹭了半尺。

她正要挪席,忽聽“咔嚓”一聲——裴戩手里的玉扳指裂了道細紋。

“說來那日裴世子也在場。”郁瀾突然轉向末席,“若不是裴大人及時出手,臣女怕是真要摔斷腿。”

裴戩撩起眼皮:“郁姑娘記錯了。”

“是嗎?”郁瀾撫著腕上珊瑚鐲子笑,“可我記得清楚,大人當時說‘再亂跑就捆回營地’。”這話半真半假,卻成功讓墨哲舉箸的手頓了頓。

窗外突然炸開煙花,琉璃窗映得殿內忽明忽暗。裴戩借著光打量少女側臉——她正指著天際銀樹對新昌說什么,唇角梨渦時隱時現。

那日劍鋒抵著她咽喉時,這個位置有粒胭脂痣。

“裴卿在看什么?”景仁帝突然發問。

“看煙火。”裴戩面不改色,“比去年多添了金粉。”

墨哲突然插話:“說到金粉,聽聞郁大人前日得了個金馬鞍。”話沒說完就被新昌拽著要去廊下看燈。

郁瀾剛要跟上,袖口突然被裴戩的劍穗勾住。

“郁姑娘。”他聲音比劍鋒還冷,“西偏殿的臘梅開得正好。”

郁瀾怔了怔,忽然想起那日被他用劍尖挑落的,正是鬢邊一朵白梅。

……

煙花炸響時,新昌公主拽著郁瀾就往人堆里鉆。金絲繡鞋踩過青磚縫,把幾位皇子衣擺都蹭皺了。

郁瀾被扯得踉蹌,腦門“咚”地撞上堵硬邦邦的肉墻,疼得直抽氣。

“沒撞疼您吧?”她揉著發紅的額頭先賠不是。

抬頭正對上裴戩冷冰冰的下巴頦,這人今日穿著玄色織金蟒袍,活像尊門神杵在這兒。

新昌從后頭探出腦袋:“都怪我跑太急,表哥別兇她呀!”說著去扯裴戩袖子,“河岸那邊位置都要叫人占光了!”

裴戩把手一抽,眼風掃過郁瀾微微敞開的領口,喉結動了動:“急什么,還能少了你的座?”

話是沖新昌說的,手卻虛扶了郁瀾一把,碰到她胳膊又縮回去。

郁瀾退開半步福了福身。這端王世子最是難纏,上輩子為著許琳懿沒少給她臉色看。

倒是他二弟弟裴轍...正想著,就瞧見河岸石欄邊立著個青衫身影,腰桿挺得筆直,活像根青竹竿插在那兒。

裴霖見她們過來,脖子都漲紅了。

前些天為著秋獵舞姬的事,被兄長訓得狗血淋頭。倒是郁瀾沖她笑笑,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瀾姐姐。”裴霖蚊子哼哼似的叫了聲,往許琳懿身邊縮了縮。

三皇子墨釗正給許家姑娘遞暖手爐,眼神柔得能掐出水來——這事兒郁瀾門兒清,上輩子這兩位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恩愛夫妻。

煙花“咻”地竄上天,炸開滿河星子。

郁瀾盯著裴轍的后腦勺出神。再過三個月,這人就要在漠城丟了半截小指。

上輩子本想拿這事跟裴戩做交易,如今倒不如直接賣給裴轍個人情。

正盤算著,忽然瞥見裴戩往這邊瞟。

這人最會裝相,明明心里惦記許琳懿,偏要擺出副清心寡欲的樣。倒是裴轍...

郁瀾打量他洗得發白的袖口,想起上輩子聽說這位小將軍把俸祿全拿去接濟陣亡將士遺孤,自己連件新袍子都舍不得做。

“裴小將軍。”她借著煙花聲湊過去,“聽說開春要去漠城?”

裴轍耳尖唰地紅了,拱手時差點把玉佩甩出去:“是、是奉旨巡邊。”

“走黑風嶺記得多帶兩倍斥候。”郁瀾裝作看煙花,聲音壓得極低,“聽說那邊胡人山匪專劫官道,上月還劫了批軍糧。”說完也不看他反應,轉身就往新昌那邊走。

河對岸突然炸開朵金牡丹,照得裴轍側臉忽明忽暗。

他握劍的手緊了緊——這話聽著像提醒,可郁四姑娘怎會知道行軍路線?

裴戩不知何時踱到弟弟身后,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郁瀾背影:“聽說郁四前些日子病了場?”

“啊?哦...是染了風寒。”裴轍慌忙收回視線,卻見兄長嘴角噙著冷笑。這神情他熟得很,秋獵時兄長逮著那舞姬私會五皇子,也是這般表情。

新昌突然“哎呀”一聲,原來是許琳懿的披風叫火星子燎了個洞。

三皇子急得親自蹲下給她拍灰,裴戩卻站在原地沒動彈。

郁瀾冷眼瞧著,心說果然還是放不下身段,活該上輩子求而不得。

新昌跑來拉她去看最后一輪煙花,小姑娘手勁大得很。郁瀾任她拽著跑,心想裴轍若是夠聰明,該連夜去找兵部調行軍圖了。

至于裴戩...她回頭望了眼立在陰影里的男人,心說這輩子定要把他最在意的東西,一點一點拆給他看。

……

廊檐下積雪泛著微光,郁瀾忽然察覺一道視線落在身上。她偏頭望去,正撞見裴轍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少女眼尾微彎,頰邊梨渦若隱若現,緋色裙裾被寒風吹得揚起一角,恰似三月桃枝上最俏麗的那朵花苞。

裴轍下意識攥緊腰間佩劍的劍穗。他慣常冷峻的眉眼仍凝著霜雪,可當那抹紅影在琉璃宮燈下轉了個圈時,胸腔里分明有什么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

“公主瞧那株紅梅開得多好!”郁瀾忽然扯住新昌公主的廣袖,指尖卻悄悄點了點裴轍的方向,“若是能折幾枝插瓶,豈不美哉?”

新昌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恍然笑道:“二表哥最擅騎射,折梅這等小事自然不在話下。”話音未落忽然頓住,秀氣的眉頭蹙起來:“早些年我同三皇兄在雍和宮玩焰火,火星子濺到簾幔上,險些把偏殿都燒了。”

她撫著腰間禁步上晃動的明珠,聲音漸低:“自那之后,父皇便不許我碰這些了。”

“若有人從旁照看著呢?”郁瀾將手爐往公主懷里塞了塞,石榴紅的指甲蓋輕輕叩著爐壁,“我聽說南詔新貢的九轉蓮花焰火,能在半空綻出七色流光。”

新昌望著廊下正在檢查箭囊的玄衣青年,杏眼里泛起懷念的波光。

幼時偷偷帶她翻宮墻摘柿子的是二表哥,被太傅責罰時悄悄往她袖中塞松子糖的也是二表哥。那些說“公主金枝玉葉不可涉險“的人,從來不懂站在高墻上看見的晚霞有多美。

裴轍剛把弓弦又緊了半寸,忽覺衣袖被人輕輕拽動。低頭便見新昌仰著臉,發間金步搖在月色下泠泠作響:“二表哥,我們想放焰火。”

他本能地要拒絕,余光卻瞥見郁瀾正踮腳去夠檐角的冰凌。

少女腰間綴著的銀香球叮咚相撞,在寂靜雪夜里格外清脆。到嘴邊的訓誡忽地化作一聲嘆息:“去雍和宮候著。”

待他捧著貴妃手諭折返時,兩個姑娘早已將焰火在庭院里擺成蓮花狀。

郁瀾提著裙角蹲在青磚地上,發間珍珠簪被焰火映得忽明忽暗,聽見腳步聲仰起臉時,眸中躍動的光彩竟比手中火折子還要亮。

“當心燙著。”裴轍抽走她指間竹筒時,無意觸到冰涼指尖。他迅速退開半步,卻見少女若無其事地攏了攏狐裘,唯有耳垂上一點珊瑚墜子微微發顫。

新昌最先點燃的焰火竄上天際,炸開漫天金屑。郁瀾仰頭望著流光溢彩的夜空,忽然輕聲道:“我夢見二公子在漠北雪原遇襲,胡人的彎刀削斷糧車韁繩...…”她轉身時發梢還沾著未化的雪粒,“雖是荒唐夢境,但公子此去運送糧草,還望多加小心。”

裴轍正往石燈籠里添炭火,聞言指尖頓了頓。

若換作旁人這般說,他定要冷笑對方杞人憂天。可此刻看著郁瀾被火光照亮的側臉,那些“男兒馬革裹尸”的豪言竟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會在每輛糧車底綁三枚響箭。”他將火鉗重重插進炭盆,濺起的火星子映在瞳仁里,“若遇埋伏,百里之內駐軍都能聽見。”

夜風卷著硝煙味掠過回廊,郁瀾突然往前邁了半步。

裴轍能看清她睫毛上凝著的細小冰晶,聞到她袖口飄出的白梅香,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吸間溫熱的氣息拂過自己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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