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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橘生淮南為橘

  • 美人為蠱
  • 山中絕筆
  • 4090字
  • 2025-04-20 08:18:00

甄氏的死就仿佛是微不足道的一縷清風,在這滿是脂粉味的幽月樓翻不起一絲漣漪。

或許是有了與鎮南侯曖昧的一幕出現,再無人觸沈凝霜霉頭。

尚未及笄的她既不用為奴,又不用侍奉客人,一時間成了幽月樓中人人羨慕的存在。

可是沈凝霜深知若無法脫離罪籍,早晚有一天會淪為他人的玩物。

以趙逢生的手段,湖州軍餉貪墨案絕不會就此沉寂,唯有攪亂朝堂他才有機會完成心中大業。

沈凝霜心思玲瓏,結合沈乾業曾經的指點,她正是察覺到了這點所以才送上了這投名狀。

平靜了三五日,除了一日三餐按時送來,無人攪擾倒也顯得愜意。

沈凝霜慢飲苦酒,思緒紛飛,這幾日的安穩在她看來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惜她孤身一人,無法探聽外界消息。

湖州軍餉貪墨案涉案極廣,其中內情她了解到也極為有限,其中涉及到的官員有湖州知府高明遠,知州許薄義,兵部侍郎曾書常以及湖州參將蔣擒豹,幾人聯合蔣五十萬餉銀收入腰包隨后將罪名栽贓給了通判曹榮。

當然軍餉是經沈乾業之手發放,這餉銀的走向他自然是清楚。

唯一可惜的是曹榮手中的那本賬冊在大火之中已經焚毀,如今想要翻案只能從知州許薄義下手。

她在心中暗暗盤算,勢必要將這一場大火引向真正的幕后之人。

酒意漸濃,她伏在桌案之上昏昏沉沉,恍惚之中聽到腳步聲靠近,頓時打了個激靈倏然坐起,卻發現是一個衣衫單薄的瘦弱女孩,蜷縮著身子坐在墻角,瑟瑟發抖。

在這干燥的冬日里,這般單薄的衣裳恐怕難逃凍死街頭的結局。

她招了招手,心中為之觸動,“小姑娘,過來,離這炭火近些。”

醉意未消的慵懶使她的臉上少了幾分冰冷,蜷縮墻角的少女露出恐慌的神情,燭火之中依稀可見稚嫩的面龐。

“罷了,你愿意呆著就呆著吧,若沒了這幽月樓恐怕我也是如你一樣的下場。”

或是感傷,或是惆悵,她自斟自飲,眼中凄冷之色更重。

只是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著是來來往往的腳步聲。

聽到門外的響動,那少女渾身顫抖,將頭緊緊埋在雙膝之間。

沈凝霜見狀緩緩起身,拖著滿身疲憊走到門前,正欲開門,卻被那少女緊緊抓住裙角。

少女眼中是無助與乞求,緊咬著嘴唇眼淚簌簌而下。

沈凝霜輕笑一聲卻是驟然推開房門,正撞上柳管事。

如今的沈凝霜在柳管事眼中那可是祖宗一樣的存在,連忙陪著笑臉致歉道:“驚擾到沈姑娘了。”

“這么晚了,柳管事還如此興師動眾,是出了什么事情嗎?”

聽到沈凝霜的問詢,柳管事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怒意。

不過一罪奴,仗著鎮南侯的威勢敢開質問她。

心中不快漸生,可是人老成精的柳管事知道現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

“今日來了一個小丫頭,趁著看守的人不注意跑了出來,這不懂規矩的臭丫頭萬一沖撞了哪位貴人或是逃走了,我這可不好和上面交代,這才帶著人搜查。”

“你說的可是她?”

沈凝霜將房門打開,退至一側,蜷縮的少女立刻出現在眾人面前。

柳管事面色一喜,連連點頭,“正是!”

說完便讓護衛將少女抓住。

少女狠狠瞪了沈凝霜一眼,面對逼近的護衛嚎啕大哭。

“爹娘!救我!”

她的喊聲在暖香閣回蕩,可是根本不會有人來救她。

少女落在了柳管事手中,柳管事本想道謝卻被制止。

“柳管事,這丫頭不如留在我身邊伺候,省了你費心思。”

“這恐怕不合規矩吧。”

柳管事眼神閃動,要知道這丫頭一旦被人買那可是一筆進賬。

沈凝霜輕笑一聲,她可清楚柳管事打的算盤,壓低聲音道:“侯爺的差事可不好做,若是有個幫手最好,這點小事恐怕不用驚動侯爺吧。”

柳管事眼神陰冷,可臉上笑意不減,她含笑回應道:“這點小事自然是不必驚動侯爺,那這丫頭就交給沈姑娘了。”

“如此便多謝柳管事成全了,倘若事成定有管事一份功勞。”

此話一出,柳管事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帶著護衛退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少女神色驚恐地看著這個剛才將她交出而后又救下她的女人,半張灑金面具使沈凝霜看上去極為陰冷,她挪動腳步緊緊靠在墻邊。

沈凝霜只是看了她一眼,重新回到了桌前,輕聲道:“世間無人可以救你,唯有自渡。”

這句話似對那少女說,又似對自己說。

少女不語,眼神卻是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清冷卻仿佛十分悲傷的姐姐。

“若你愿意留在我身邊,便是我的姐妹,若不愿,可就此離去。”

如今的她父母雙亡,親族之人將她視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她在這世間已沒了親人,姐妹二字使她心頭微顫。

她緩緩舉起酒杯,走到窗前,刺骨的寒風吹動單薄的衣裙。

酒杯傾倒,她在祭奠極樂之地的父母。

“姐姐,我叫上官璇。”

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那少女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桌前,感受著溫暖的炭火。

不諳世事的她不能完全分辨善惡好壞,可她卻看得出來沈凝霜那清冷背影下的孤寂。

“璇兒,從今以后我們姐妹便要相依為命了,在這暗無天日的世道中找到屬于我們的那抹光亮。”

沈凝霜轉身望向上官璇,眼神堅定地開口道。

上官璇重重點了點頭,“以后璇兒一定聽姐姐的話!”

皎皎明月,寥寥星辰,平靜之下是翻涌的驚濤駭浪。

湖州軍餉貪墨案還未在洛陽城中傳開,可幽月樓罪奴身披血書以血鳴冤的消息卻是不脛而走,酒肆茶館之中眾說紛紜。

竇娥曾有血濺白綾六月飛雪鳴冤屈,今有甄氏身披血書以血鳴冤求昭雪。

恰逢旱災未去,瑞雪不至,扯上點神鬼志異,添些愛恨情仇,成了絕佳的唱本。

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幾日就傳到了當今天子趙祁耳中。

南書房。

趙逢生舉棋不定,抬眼望向趙祁,露出幾分為難之色,“陛下,你的棋藝又進步了,看來微臣是沒有勝過陛下的可能了。”

趙祁輕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家伙,我還不清楚你,多半是不想見我這個兄長。”

“哈哈,陛下圣明,這宮中繁文縟節一堆,我這個性子實在是受不了。”

啪!

趙祁落下一子,將角地徹底占住,提三子。

“如今天下不少人將這天災歸咎于朕之過失,不守規矩的人多了一些,你可不能亂了體統。”

帝王之言云淡風輕,可字字誅心不怒自威。

趙逢生不動神色地觀察著棋盤上的局勢,低聲回應道:“陛下放心,校名司是陛下手中最鋒利的刀,陛下所憂便是刀鋒所指。”

趙祁雙眼微瞇,不斷打量著趙逢生,因沉迷酒色而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幾分血色。

“聽說近日洛陽城中出了一件趣事,幽月樓中一名罪奴身披血書泣血鳴冤,可有此事?”

趙逢生似找到棋局破綻,瞬間落下一子,試圖爭奪腹地歸屬。

“此事屬實,微臣親眼所見。”

“為何不查?”

趙祁俯身直視趙逢生雙眼。

“監察御史鄭惟倫當時在場,他收走血書,放下話來必為死者洗刷冤屈,既然御史臺插手了,那微臣便不好插手。”

趙逢生避開趙祁的視線,恭敬回應道。

數息之后,趙祁方才收回視線,“天下大旱,正需一祭天罪人,御史臺既已插手,那便以御史臺為主審,兵部尚書黃門忠為復審,校名司協理辦案吧!”

他袖袍一揮,命人將口諭送往內閣擬旨,隨后揚長而去。

“恭送陛下圣安!”

趙逢生跪地拜服,待趙祁走遠方起身,拍去塵土,離了南書房。

鎮南侯府,趙逢生正拆解父親所寄來的家書。

平西王趙延五字鐵畫銀鉤鋒芒畢漏,可是信封一角沾了些碎紙屑。

趙逢生不屑一笑,喃喃自語道:“錦衣衛的手段也真是粗劣。”

說罷便拆開信封,取出家信,信中只是瑣碎的問候關切,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不過趙逢生提起朱筆,在紙上勾出數個圓圈,將圓圈中的文字連接起來立刻成了一句話。

‘起已動,靜候’

他放下朱筆將信紙焚燒,遙望朦朧月色,心中暗暗思量。

這夜注定是寒風刺骨雨微涼,卷破茅屋待籌謀。

次日卯時,圣旨傳入御史臺,兵部以及趙逢生手中。

御史臺自然是盧氏一黨,兵部黃門忠是嚴氏一黨,而他則代表皇帝,三方齊聚,彼此制衡。

鄭惟倫作為此事最先奏陛下之人首當其沖,任其為主審,全權代表御史臺。

兵部尚書黃門忠絲毫不將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里,以軍務繁忙推脫,調來了兵部侍郎曾書常協助審理。

鄭惟倫心中不悅,但畢竟人微言輕,只能將此事暫且記下。

血書之中稱湖州知州許薄義勾結湖州參將蔣擒豹二人勾結侵吞軍餉,卻不慎被曹榮查到線索,二人利誘威逼不能將曹榮拉下水,就將罪名栽贓給了他。

三人南下趕往湖州奉旨查案,陣仗極大,鄭惟倫更是威風八面。

不過他卻是以協理查案的名義將沈凝霜帶上了路。

對于此事,人情老練的曾書常只是會心一笑,趙逢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洛陽城至湖州需十日功夫,還未出發湖州知府就得到了欽差赴湖州查案的消息。

鄭惟倫三人各乘一輛馬車,沈凝霜帶著上官璇乘一輛馬車落在最后。

鄭惟倫幾次邀請沈凝霜同乘一輛馬車,但都被沈凝霜以孤男寡女恐傷大人清譽為由婉拒。

他知曉這一路眼線眾多,只能作罷。

可是心中十分煎熬,沈凝霜越是清冷他便越是想將起踩在腳下蹂躪一番。

當日以血書上報左都御史盧經年以后,本以為會有賞賜,沒想到被三言兩語打發了出來。

他不明白盧經年為何不動手,還好陛下英明神武委他以重任,此事若成,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而沈凝霜坐在馬車內,車中無暖爐炭火,她只能裹緊身上的狐皮裘衣,上官璇更為受罪,穿著棉衣哆哆嗦嗦。

這世間無錢寸步難行,曾經身為戶部侍郎之女她可沒有半分體會,如今淪落至此卻深受其苦,她們連置辦一件御寒衣物的錢都沒有。

身上的這件狐裘還是趙逢生的施舍,她將上官璇拉入懷中,以裘袍將其護住,呵氣成霧。

“璇兒,且忍忍。”

上官璇聽話地點了點頭,依偎在沈凝霜懷中。

日落西山時分,車隊停在了邙山驛館。

驛丞早收到消息,不敢有絲毫怠慢,備好酒菜,布置好住房。

酒桌之上,曾書常與趙逢生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只有鄭惟倫熱情高漲,對著沈凝霜噓寒問暖。

沈凝霜那半張面具格外引人注目,就連曾書常不禁多看了兩眼,不過面對鄭惟倫的熱切關懷他倒是應對從容,嬌羞青澀的模樣令鄭惟倫欲罷不能。

“聽說沈姑娘是湖州通判曹榮遺孀的結拜姐妹?”

曾書常忽然開口問道。

沈凝霜微微點頭,望向曾書常的眼中多了幾分莫名的笑意。

這莫名的笑意令曾書常感覺到了不尋常,他追問道:“不知甄氏死前可曾透露過案情?”

沈凝霜不知案件詳情,可沈乾業口中的涉案人員可有眼前的兵部侍郎曾大人,當然明白他的關心什么,只是答非所問道:“罪女是前戶部侍郎沈乾業之女。”

此言一出,曾書常瞳孔微縮,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幾息以后方才恢復如常,只是道了幾聲可惜。

鄭惟倫早調查過沈凝霜的身世,前戶部侍郎的千金小姐,在他眼里那就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一個小姑娘能有怎樣的心思?

“沈姑娘不必氣餒,待此事塵埃落定,在下定向陛下討個恩典,還你自由之身。”

沈凝霜眼眶微紅,柔聲回應道:“鄭大人恩情,小女子當牛做馬也難以報答。”

趙逢生笑而不語,心中感嘆這丫頭逢場作戲的本事還真是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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