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下,云似在挽留。
余暉將蛇身染成暖銅色,顧白吐著信子,他面前少女正扶著曬藥架,發(fā)間簪子亂顫。
“白蛇大人有所不知,那無相洞的蟒妖大人,吞了未炮制的赤炎藤,腹中真火亂竄,疼得掀翻半座洞府呢!”
顧白眼瞅著面前那伍妙玲肩頭發(fā)顫,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彎著腰,捂著肚子,連眼角都成了月牙。
“該不會疼到便秘吧。”顧白故作肅容,蛇尾卻打成了卷。
那少女扶住一側(cè)籬笆,眼角沁出淚花:“蟒妖大人若得見您這般幽默,定要捉去當(dāng)煉丹小妖,也好解悶……”
伍妙玲驚覺失言,慌忙以袖掩唇,眼神也有些怯意。
顧白不以為意,輕笑一聲,開口詢問:“照你這說,蟒妖雖是半步金丹,但還算好說話,怎的缺他些藥材,害得你二人如此緊張。”
伍妙玲面色收斂幾分,舔了舔下嘴唇,“白蛇大人,那一般妖獸哪像您一般和善。”
說著,伍妙玲看著顧白的豎瞳,許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急忙端正了身形。
顧白蛇尾輕輕擺動著,歪過頭,輕笑一聲。
“怎的,那蟒妖吃人不成?”
風(fēng)聲似乎都在此刻寂靜下來。
那伍妙玲與一旁婦人聞言,皆是愣在原地,久久未能作聲。
感覺氣氛有些凝固,伍妙玲面容也收斂起來,顧白尷尬一笑。
“隨口一問,怎的了這是。”
見那少女身形已微微發(fā)顫,眼角都濕潤了幾分,顧白也好奇起來。
伍妙玲輕咬下唇,神色中都有些黯然,此刻輕輕開口。
“回白蛇大人,吃的……”
顧白一愣,這伍妙玲的反應(yīng)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有心詢問,可見她那樣子,許是問到了傷心事。
眼見沒了聊天的氛圍,顧白擺了擺蛇尾,那伍妙玲也識趣退下。
暮色漸沉,顧白的鱗片在余暉中流轉(zhuǎn)著冷玉般的光澤。
“差不多是時候了。”顧白擺了擺蛇尾,下了籬笆。
“白蛇大人這是要走嗎?”伍妙玲聞言抬頭一愣,攥著衣角,腳步卻不由自主向前挪了半步。
“明日便是無相洞來取草藥的日子,我沒興趣跟他們打交道。”顧白微微側(cè)首,淡淡一笑。
“大人可需備些驅(qū)寒草?”
話未落音,少女便倉皇咬住舌尖——蛇妖哪里會畏寒。
“我是說……大人是否需要……療傷草藥。”
豎瞳掃來,少女肩頭本能地瑟縮,垂首盯著自己鞋尖。
“不必了,我傷時,你出手相助的人情我已還清……”
顧白話未說完,卻又咽了回去,“我要向你說的那處看看,許有些機緣。”
暮色漫過藥廬籬笆,蛇身已在地上逶迤出蜿蜒痕痕。
伍妙玲攥著衣角的手指忽地收緊,她望著山徑處漸暗的流云,喉間那句“路上當(dāng)心“終究被夜露浸得綿軟,化作唇畔一縷白霧,未能說出口。
“也得虧那蛇妖沒把咱娘倆怎么著。”身后婦人聲音傳來,“不過它若是有什么壞心思,那蟒妖大人倒也饒不了它。”
婦人從屋內(nèi)轉(zhuǎn)出,卻看見伍妙玲的模樣,不由皺眉。
“你這幅模樣做什么,人妖有別,你怎的竟還舍不得它?”
“就該讓那白蛇咬上一口,中了毒,這才知痛。”
婦人搖頭苦笑,將手中竹籃遞至少女手中,“那蟒妖大人下個月要的藥材需要提前炮制,好生提前準(zhǔn)備著吧我的傻丫頭。”
“我……”她開口時,一片殘花墜于掌上,她緩緩撫摸,花間似有凝露,順著指紋流淌。
稍一失神,那殘花便如流云般掠過她的指尖,隨著風(fēng),再次流浪。
伍妙玲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思,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不多時,月上樹梢,樹影蕩開漣漪,游動著細(xì)碎的銀光。
藥杵搗碎朱草葉的聲響驚起夜鸮,她望著黑影掠過月輪的方向。
那樹下,蜿蜒的蛇跡,像是一抹永遠(yuǎn)追不上的月光。
與此同時。
“哈秋!”
顧白信子微動,“誰又罵了我是不?”
此刻,顧白正于林間趕路。
“據(jù)那伍妙玲所言,這北海山間,曾有一人類仙門,后來廢棄。”顧白豎瞳悠悠的看著北海西側(cè)的青山,眼中光芒不定。
“若能尋得那殘破聚靈陣法,若能完善,就可培育靈果,積分不愁。”
不過,某條白蛇可能是忘記了一個道理。
望山跑死馬。
不過,顧白倒是也很快察覺了這個問題,當(dāng)然,這是在他精疲力盡的時候。
月色像是綢緞,垂落在沼澤的上空,顧白盤踞在虬結(jié)的樹根間喘息。
這是顧白先前來過的沼澤,方才甚至路過他為那黃皮子立的墳冢,不過似乎已被什么東西挖了出來。
沒心思感嘆黃皮子被鞭尸的命運,這沼澤的環(huán)境比顧白想象中更加惡劣。
“一股子什么東西死掉的味……”
沼澤的腥腐氣息悄然攀附上他的鱗片。
腐爛水藻的酸澀氣息,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蜈蚣往鱗片縫隙里鉆。
當(dāng)他蛇尾掃過泥潭邊緣時,攪動的黑水翻涌出更濃烈的尸臭味——那是經(jīng)年累月沉在淤泥里的妖獸骸骨,裹挾著腐殖質(zhì)散發(fā)出的氣息。
遠(yuǎn)處傳來似有若無的嗚咽,像是風(fēng)穿過腐朽的獸骨,又像嬰孩含混的啼哭。
顧白也不是不想繞路,可要他徑直穿過北海,身為蛇的他并沒有那個本事。
“變身時間還是太短,不若直接變?yōu)辁Q鳥直接飛過去……”
顧白左右為難,他身上的泥漿正緩緩凝固。
‘咕咚’
是沼澤中不時冒起的泡。
再歸寂靜,就連風(fēng)都乖巧下來。
顧白忽得有些緊張,慘白的月色讓這片腐殖之地更顯得鬼影幢幢。
泥淖深處忽然泛起一串氣泡。
他豎瞳驟然收縮,蛇尾本能地盤成防御姿態(tài),遠(yuǎn)處浮萍無風(fēng)飄動,蕩開一圈圈詭譎漣漪。
“有一種味,死耗子味。”
顧白心中吐槽,可眼神中卻絲毫沒有放松。
腐臭的瘴氣愈發(fā)濃烈。
水面似乎睡了過去,久久未有動靜。
顧白收斂周身妖力,他方才未能探查出四周任何異常,此刻收斂氣息才是明智之舉。
‘咕嘟’
顧白一驚,蛇身立馬直立而起,一雙豎瞳死死盯住水面。
他的整個身軀肌肉緊繃,已隨即做好了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
“只是又一個水泡……”
顧白舒了一口氣,“一驚一乍的,倒是先給自己嚇著了。”
‘咔!’
身下朽木應(yīng)聲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