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我和江晚寧留下來討論剛成立的學習小組。于黎川磨蹭到最后，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晃到我們桌前。

“安大學霸，“他靠在桌邊，校服領(lǐng)口微微敞開，“能不能幫我看看這道題？“他推過來一張數(shù)學卷子，上面畫滿了潦草的演算痕跡。

我掃了一眼題目——一道中等難度的三角函數(shù)應(yīng)用題。在曾經(jīng)的我眼中，能解出這道題的于黎川簡直光芒萬丈。但現(xiàn)在，我一眼就看出他的解題思路完全錯了。

“這里應(yīng)該用余弦定理，不是勾股定理。“我指著他的計算步驟。

“啊？但看起來像直角三角形...“他湊近了些，洗發(fā)水的檸檬味飄過來。

“只是看起來像。“我拿過鉛筆，三兩下畫出輔助線，“你看，這樣就明顯不是直角了。“

于黎川盯著紙面，眉頭緊鎖。

我耐心地又解釋了一遍，但他還是滿臉困惑。看著他咬著筆帽苦思冥想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于黎川其實并不擅長學習。當年讓我心動的“聰明陽光少年“形象，有多少是我的想象？

“要不...明天再說？“他最終放棄地直起身，笑容有些勉強，“今天腦子有點糊。“

“好。“我收起卷子，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拆開珍藏多年的禮物盒，發(fā)現(xiàn)里面的東西早已褪色。

走出校門時，夕陽已經(jīng)西斜。我盤算著晚上要整理的復習資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安寧。“

我轉(zhuǎn)頭，看到祝驍站在校門口的梧桐樹下，沒穿軍裝，而是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比演講那日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些隨性。

“學長？“我驚訝地停下腳步，“你怎么在這里？“

“來附近辦事，正好看到你們放學。“他雙手插在口袋里，朝我走來，“聽說你月考考得不錯？“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怎么知道我的成績？“還行吧...您怎么知道的？“

“你們班主任祝老師是我姐。“他嘴角微揚，“她提到班里有個學生突然開竅了，進步神速，名字和你一樣。“

世界真小。我完全不記得這個關(guān)聯(lián)，也許原本的時間線上我和祝驍從未在這個時候有過有過交集。

“就是運氣好。“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運氣能讓一個學生突然掌握還沒教過的知識點嗎？“他的聲音突然壓低，“我姐說你在考試中用到了下個月才會講的內(nèi)容。“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大意了，在數(shù)學考試最后一道大題上，我確實用了還沒學過的方法。

“我...自學過一些。“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祝驍審視著我，目光銳利得像能看透我的秘密。“你很特別，安寧。“最后他這么說，“有空可以來軍校圖書館看看，那里的數(shù)學資料比普通高中豐富得多。“

他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和電話號碼。“周末在門衛(wèi)打這個電話，會讓你進來的。“

我接過紙條，指尖微微發(fā)抖。這是邀請還是試探？22歲的祝驍比我想象中敏銳得多。

回到家，我癱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這么快就差點露餡，我必須更加小心。但另一個念頭揮之不去：如果祝驍現(xiàn)在對我產(chǎn)生興趣，我們是否會逃脫上一世的命運？這個想法既誘人又令人恐懼。

周末，我去了市圖書館，并沒有赴祝驍?shù)募s。原本計劃查些競賽資料，卻在數(shù)學區(qū)意外看到于黎川——他面前攤著幾本參考書，正抓耳撓腮。

我猶豫要不要打招呼，他卻先看到了我。“安寧！“他招手叫我，聲音在安靜的圖書館里顯得格外響亮，引來周圍人側(cè)目。

“你也來復習？“我走過去，壓低聲音問。

“下周不是有數(shù)學小測嘛。“他撓撓頭，“祝老師說這次題會很難。“

我瞥了眼他面前的書——《高中數(shù)學輕松突破》，一本面向?qū)W困生的基礎(chǔ)輔導書。旁邊草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又劃掉的算式，看來他掙扎很久了。

“哪部分不懂？“我拉開椅子坐下。

“全部。“他苦笑著推過來一張紙，“這道題我解了半小時，答案還是錯的。“

題目并不復雜，一道典型的函數(shù)應(yīng)用題。我拿起筆，不到一分鐘就寫下解答過程。

“就這樣？“于黎川瞪大眼睛，“你怎么想到用這個方法的？“

“就是...很常規(guī)的思路啊。“我一時語塞。這方法太基礎(chǔ)了，根本不需要“想“。

他盯著我的解題步驟，表情從困惑變成挫敗。“我可能真的沒數(shù)學天賦。“他合上書，聲音低了下去，“我爸總說我不如我哥，他保送清華的。“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發(fā)梢，那個曾經(jīng)在我眼中閃閃發(fā)光的少年，此刻看起來只是一個為學業(yè)煩惱的普通男孩。我突然感到一絲愧疚——不是因為我比他懂得多，而是因為我曾經(jīng)將他神化，把一個普通人當作偶像崇拜。

“每個人擅長的不一樣。“我試圖安慰他，“你籃球打得很好啊。“

“但高考不考籃球。“他苦笑著轉(zhuǎn)筆，筆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問：“安寧，你暑假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這么拼命學習？“

這個問題讓我措手不及。38歲的靈魂在17歲的身體里，這算“刺激“嗎？“就是...覺得該認真了。“我含糊其辭。

“真羨慕你。“他托著腮看我，眼神中有種我從未注意過的淺顯，“知道自己要什么。“

這句話像一把小刀，輕輕劃開我記憶的包裝。當年高考后，于黎川只上了個三本院校，后來聽說在親戚公司做銷售。同學聚會時，他總是一身名牌卻眼神空洞，那個陽光笑容變得世故而疲憊。

“你會找到的。“我不自覺用上了對年輕人說話的語氣。

他歪頭看我：“你說話有時候好像我小姨。“

糟糕，表現(xiàn)得太過。“呃...我是說，高三了，大家都該想想未來。“

“我想打職業(yè)籃球，“他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但我爸說那是做夢。“

看著他垂下的肩膀，我忽然明白了當年為何會喜歡他——不是因為他多優(yōu)秀，而是因為他身上有種未被現(xiàn)實磨滅的光，那種我早已失去的對夢想的天真執(zhí)著。但現(xiàn)在，38歲的我清楚地看到，那種光終將被現(xiàn)實澆滅。

“于黎川，“我鬼使神差地說，“如果真的很想打籃球，至少試一試。18歲就放棄夢想，太早了。“

他驚訝地看我，隨即綻放出那個標志性的燦爛笑容：“安寧，你今天好奇怪...但謝謝。“

離開圖書館時，夕陽將云層染成橘紅色。于黎川堅持要送我回家，一路上講著他最喜歡的NBA球星。我聽著，偶爾點頭，心里卻想著另一件事——今天沒去軍校圖書館見祝驍。那個曾經(jīng)在大學時期讓我心動的男人，會是什么心情？

走到小區(qū)門口，于黎川突然停下：“對了，下周我生日，幾個朋友準備去KTV，你來嗎？“

記憶中高中三年我總為沒收到他的生日邀請偷偷哭過。現(xiàn)在機會就在眼前，我卻猶豫了。

“我看情況吧，最近學習比較緊。“

“大學霸也要放松啊。“他笑著用肩膀輕輕撞我，這個曾經(jīng)會讓我心跳加速的小動作，現(xiàn)在只讓我感到些許無奈。

“再說吧。“我揮揮手轉(zhuǎn)身離開，沒有看到他失落的表情。

回到家，我翻開日記本，寫下今天的發(fā)現(xiàn)：原來年少時喜歡一個人，多半是喜歡自己想象中的他。當濾鏡摘下，悸動也就消失了。

周一早晨，江晚寧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聽說你和于黎川周末在圖書館約會？“

“什么約會？我們只是碰巧遇到一起學習而已。“我拍了下她的手臂，卻忍不住嘴角上揚。

“得了吧，全班都知道了。“她擠擠眼睛，“他從來沒和女生單獨學習過。“

課間操時，于黎川在走廊攔住我：“周六的事...有人亂傳閑話，你別介意。“

“我沒介意。“我直視他的眼睛，“我們是朋友，一起學習很正常。“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上課鈴響了。轉(zhuǎn)身前，我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發(fā)紅。

下午自習課，我正幫江晚寧解一道三角函數(shù)題，忽然感到一道目光。抬頭看去，教室后門的玻璃窗外，祝驍?shù)纳碛耙婚W而過。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來學校干什么？是來找祝老師，還是...找我？

放學時，我在校門口看到了靠在摩托車旁的祝驍。他沒有穿軍裝，卻還是引來不少學生側(cè)目。看到我，他直起身走過來。

“安寧，能談?wù)剢幔俊?

江晚寧捏了捏我的手，小聲說：“哇，那個軍校的學長！“然后識趣地先走了。

“有什么事嗎，祝教官？“我努力保持鎮(zhèn)定。

“我查了你的檔案。“他開門見山，“去年你的數(shù)學成績只是中等，突然就能解競賽題；英語作文水平從簡單句幾乎躍升到了學術(shù)寫作水平。“他逼近一步，“你不是普通的高中生，對嗎？“

我的喉嚨發(fā)緊。他知道了什么？“我只是...突然開竅了。“

“開竅不會讓人掌握未學過的知識。“他的聲音壓低，“周六你沒來軍校圖書館，我理解。但如果你需要幫助...或者有什么秘密，可以相信我。“

他的眼神中有種奇怪的篤定，仿佛已經(jīng)看穿我的偽裝。我該告訴他真相嗎？告訴他我來自二十年后，知道他會成為優(yōu)秀的軍官，知道我們將在大學相遇相戀，也知道最終他會殞命高原？

“我沒有秘密。“最終我說，“只是比同齡人更早熟一些。“

祝驍盯著我看了許久，最后嘆了口氣：“好吧。但記住我的offer始終有效。“他遞給我一張卡片，上面是他的聯(lián)系方式“有任何需要，隨時聯(lián)系我。“

他離開后，我打開那張名片，背面用鋼筆寫著一行字：“無論你來自哪里，時間會證明一切。——祝驍“

我的手開始顫抖。他不可能知道...除非...

除非他也經(jīng)歷過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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