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

拍攝現場拉起警戒線，三十余名臨時演員各就其位。

半數人神色肅穆，都是揣著演員夢的科班生。

余下的兼職群演則散漫些，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眾人邊閑聊邊偷瞄扮演“周覺淺”的沈修，他正戴著手銬穿過人群。

“那演員英語說得跟母語似的。”有人用胳膊肘捅捅同伴。

“華裔吧？”

“新人真能有這水平？”

議論聲里，沈修徑直走向江彥辰那幫人。

林絮柳在后頭揪著發尾干著急。

“好歹問問他住過哪兒啊！”

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沈修冷峻的側臉像結了層霜，偏生嘴角還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張天這小演員可沒這些彎繞，大剌剌攔住人。

“你在英國待過？口音挺正啊。”

“張天！”林絮柳一把捂住他嘴拽回來，“長點眼力見兒行嗎？”

“問句話咋了？”

“噓！別亂說話！”

沈修腳步未停。

他正盤算著待會該在哪里秀日語。

然而，耳畔飄來的零星對話，讓他眼底笑意更深。

這時，片場后方傳來鄭遠穿透人群的喊聲。

“各就各位！”

號令剛落，攝影機和補光燈齊刷刷對準中央。

戴著手銬的沈修把外語這事拋在腦后，低頭瞥見腳邊的人形玩偶。

“嘖……”

喉頭突然泛起酸澀。

明明做足了心理建設，真到臨場還是渾身不自在。

劇本早被他翻爛了，系統空間里也反復體驗過劇情走向。

當初在體驗完劇情的時候，他還在衛生間干嘔了半個小時。

那些血沫濺在指尖的溫熱，骨骼碎裂的脆響，還有瞳孔擴散時的震顫。

準確來說，是謀殺……

在劇本世界里，他真實體驗過奪人性命的全過程。

為了不在片場出岔子，他硬著頭皮重復了十幾次。

當然，這不是沈修的生活，而是周覺淺的生活。

盡管劇本世界是虛假的，但那種感覺，跟他自己親身經歷的沒什么兩樣。

“不過是戲！戲而已！”沈修不停開導自己。

然而，那種殺人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劇本世界真實得可怕。

換句話說，沈修見過死亡，也殺過人。

盡管只拍了兩部作品，但沈修太熟悉死亡的氣息了。

普通同行對著劇本做做人物分析都要心理疏導，這點他倒是后知后覺。

“沒事！劇本而已，總不能全是美好的事物。”

系統賦予的超凡演技，代價是無數次浸入煉獄。

那些血肉橫飛的記憶碎片，大概就是使用金手指的代價。

“現在想來……”

沈修摸了摸手銬邊緣，涼意刺著掌心。

那些因誤會而生的標簽與人設，反倒成了護身符。

“囂張跋扈”和“矯情做作”這樣的評價越多，越能把他從角色深淵里拽回來。

“多諷刺啊！”

讓他保持自我的不是掌聲鮮花，反而是自己裝逼帶來的負面評價。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加珍惜真實的自己。

不知為何，沈修突然想起句土不土潮不潮的話。

“那不是黑歷史，那是我的來時路。”

……

場記板敲下的瞬間。

鄭遠的喊聲透過喇叭炸響：“Action！”

這場戲，是案件現場復勘。

警戒線外擠滿記者，快門聲混著閃光燈此起彼伏。

圍觀人群舉著手機咒罵，礦泉水瓶砸在防暴盾上砰砰作響。

當然，他們的目標是周覺淺。

“人渣！下地獄吧！”

“吸血鬼！”

“槍斃他！”

“槍斃十次都不夠！”

“……”

周覺淺垂眸看著腕間鐐銬，從鼻腔里擠出聲短促的嗤笑。

“呸！”

這不僅是嘲諷，更是對死者的侮辱。

圍觀群眾頓時變得更加憤怒，閃光燈閃得愈發快了，咒罵聲也跟著瞬間暴漲。

這時，林絮柳飾演的法醫方雨出場了，同時也是那個總愛越界查案的刺頭。

方雨猛地推他后背，白大褂袖口沾著暗紅的血漬。

“老實點。”

“你身上有股……”周覺淺偏頭嗅了嗅，“消毒水混著茉莉的香氣。”

“……”

“襯衫領口這是昨天的咖啡漬？熬通宵了？”

“再廢話就堵你嘴。”

“遵命。”

周覺淺的眼珠，像兩顆泡在福爾馬林里的玻璃球，嘴角卻詭異地翹著。

他彎腰拾起猩紅的麻繩，鞋跟碾過地面未干的血跡。

模擬人偶歪在黃土上，棉絮從脖頸豁口鉆出來。

周覺淺用足尖撥正玩偶頭顱，麻繩在掌心抻出繃直的線。

“做工真糙。”

他冷靜地重演過去犯下的殺人案。

繩圈套上玩偶脖頸的剎那，周覺淺勾起嘴角，緩緩收緊麻繩。

目光卻穿過人群，死死釘在陸同漲紅的臉上。

陸同嘴角微翹，抬手示意繼續。

砰！

突然，繃緊的麻繩應聲而斷。

周覺淺撫了撫人偶被掐出指痕的臉頰，肩頭微聳，目光始終鎖在陸同身上。

“你們復勘就這水平？”周覺淺扔掉麻繩，“小孩子都知道，這種麻繩殺不死人，給我換根牢的。”

現場大概沉默了十秒。

“好！太好了！”鄭遠霍然起身，“保持狀態！直接轉場兇案重現！”

片場頓時沸騰。

群演如潮水退散，人偶和燈具被迅速撤下。

沈修解開腕間手銬，換上立領黑風衣，帽檐壓住半張臉。

轉瞬間，片場空曠而昏暗。

燙著羊毛卷的中年女群演戰戰兢兢入場。

沈修佇立在她身后：“先提前跟你說聲抱歉。”

“啊？”女人很是困惑。

“等會動作可能有些粗暴。”

“演戲嘛，應該的……”

“我會盡量利落。”

“還請您多擔待。”

臨時女演員剛擺好姿勢。

“Action！”

鄭遠話音剛落，周覺淺猛然扣住中年女人的后頸。

五指深陷發叢，硬生生將人拖行數米。

女人被迫仰起脖頸，發出凄厲的哀鳴。

“救命！”

尖叫刺破空氣的剎那……

周覺淺仰起頭，喉間溢出悠長的嘆息，仿佛終于解開了某個困擾已久的謎題。

這讓他十分興奮！

他垂眸看著地上的身影，指尖輕輕擦過對方發梢：“這樣的待遇，你可滿意？”

話音未落，他忽然傾身靠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對方耳畔。

“知道游戲最有趣的環節是什么嗎？”風卷起他的衣服下擺。

“求你，放……放了我！”女人聲音顫抖著。

周覺淺低笑出聲：“不如猜猜看……當明天的太陽升起時，你還能不能看得見？”

他那修長的手指，撫過對方腕間跳動的脈搏。

“猜對了，我就放了你！”

癲狂的神色，在他臉上肆意蔓延。

喘息聲愈發粗重，像是一頭正在蘇醒的猛獸一樣。

而他不斷上揚的嘴角，讓整張臉都像是一張詭異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