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完成妝造的沈修，獨自坐在榆樹蔭下。

他仍在回想早上觀看的《午夜斷音》成片。

“剪輯重構后的節奏，給人的感覺確實不同。”

陽光透過枝葉，臉上全是光斑。

這副模樣落在忙碌的工作人員眼里，倒成了某種孤寂的意象。

場記小姑娘偷瞄了一眼：“沈修今天看著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性子本就冷，偏偏還藏著副熱心腸。”

燈光師邊調設備邊笑：“上次道具組小劉中暑，不正是他默不作聲給人塞的藿香正氣水？”

這時，楊昭野剛從保姆車下來，立馬湊到沈修跟前。

他回頭往遠處看了一眼，歪著腦袋嘀咕：“哎？那個清瘦老頭，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沈修正要接話，副導演的大嗓門突然喊道：“沈修！過來對詞！”

離正式拍攝只剩十分鐘，現場早已準備就緒。

機位燈光調試完畢，演員們妝發齊全，本該直接開機。

可監視器前的鄭遠，正揪著特效團隊較勁。

四個特效師里，頭頂反光的老外格外扎眼，顯然是主心骨。

“地獄場景要帶點魔幻現實主義的感覺，上次劇本會不是達成共識了嗎？”

鄭遠把分鏡腳本拍得啪啪響，“怎么現在整得跟兒童繪本似的？”

這邊楊昭野還在絮叨：“那慈眉善目的老頭，我撞見三四回了。雖說不少工作人員都戴口罩，但他那身行頭……”

他突然拽住要走的沈修，“你說我要不要問問他是哪個組的？”

沈修一臉困惑，心說這貨看到啥大人物了，這么大驚小怪的。

“要不，我待會幫你問問？”

楊昭野搖了搖頭，“算了，你先去忙你的！”

而在鄭遠那邊，一名劇組人員正將鄭遠的話翻譯成英文。

禿頂的外國男人盯著鄭遠，張了張口，迸出一連串英文。

旁邊的人思索了一會，這才翻譯道：“就像普通城市里那種顏色變幻的效果嗎？這里也要做同樣的處理？”

隨行翻譯人員剛把話轉述完，鄭遠就皺起眉頭。

“他真是這樣說的？”

沈修正往拍攝區趕，半道聽見鄭遠和視效團隊爭執。

人群里杵著個金發碧眼的老外，正嘰里咕嚕說個不停。

他腳步頓了頓。

“看來溝通不太順啊！”

本想繞道走，偏偏那些帶著奇怪口音的英語直往耳朵里鉆。

那些本來完全陌生的發音落進耳朵，自動就拆解成了明白意思。

“原來他們在糾結這個！”

沈修抱臂靠在樹干上。

“倒是有點意思。”

原本邁開的步子收了回來。

隔著七八步距離，他豎著耳朵聽雙方翻譯，然后來回倒騰。

可那翻譯人員舌頭打結，關鍵處總漏掉半截。

他們商討的特效，原來是要給周覺淺的視角添加一些詭異世界。

沈修后槽牙不自覺地磨了磨。

作為要演周覺淺的演員，這刺兒實在扎得慌。

手指在褲縫蹭了蹭，突然想起系統硬塞給他的那堆語言包。

要不試試？

正猶豫著，前頭突然爆出一聲：“NO！”

禿頂老外漲紅了臉比劃，翻譯人員腦門沁著汗直搓手。

沈修咂了下嘴，三兩步跨進人堆，英倫腔脫口而出。

翻譯過來就是：“先生，或許我們可以換種表達方式？”

全場突然靜了下來。

特效總監托尼摸著光腦門，藍眼睛瞪得滾圓。

沈修面上保持著嚴肅，心臟卻在胸腔里蹦迪。

這倫敦腔真他娘標準！

“關于謀殺場景的視覺呈現，”他拍了拍兜里的卷筒劇本，“原著用血色煙花，隱喻孩童視角的暴力美學。就像……孩子看見割喉噴濺的血柱，卻以為是節慶焰火。”

托尼一副認真的樣子，繼續聽他說下去。

“也就是說，需要保留這種怪誕的天真。如果在漸變色階里加15%的猩紅過渡，那就再好不過了！”

幾十號人跟向日葵似的，齊刷刷轉頭。

場務舉著反光板僵成雕塑，鄭遠半張著嘴像被雷劈過。

沈修權當沒看見，從鄭遠手中拿過馬克筆，直接在效果圖上勾線。

“這樣既符合周覺淺的精神世界，”筆尖在紙面沙沙作響。“視覺沖擊力也能提升兩成。”

沈修與光頭老外從容交談，周遭卻早已炸開了鍋。

兩人對話流暢得像是母語者在閑談，字句間都透著股閑適勁兒。

圍觀的幾十號員工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臥槽！沈修這英語是母語水準吧？”

“這腔調絕了，完全不像后天學的！”

“絕逼在國外待過！你看他根本不帶卡殼的。”

“那張冰塊臉配倫敦音也太蘇了！”

鄭遠在沈修身側苦笑搖頭：“早該想到的，這純正倫敦腔沒十年浸潤出不來。”

演員堆里同樣暗潮涌動。

江彥辰用手肘捅了捅林絮柳：“林老師早知道他有這手？”

“沒。”

“之前不是有傳言他在海外學習過嗎？這洋蔥精到底藏了多少層？”

“好萊塢來的吧？這口語沒十年功力練得出來？”

場中最激動的當屬楊昭野。

“英語母語級？那要日語劇本幾個意思？該不會……”

新人身負雙外語王牌，這哪是藝人，根本是移動的跨國企劃案。

人群竊竊私語中，唯有風暴中心的兩人仍在淡定交流。

沈修神色淡漠，仿佛周遭的驚嘆聲都是另一個次元的雜音。

楊昭野后頸突然泛起涼意，另外兩人也趕到他身邊，是張佑文和白蓁蓁。

“什么情況？沈哥該不會是外籍人員吧？”

“不可能啊，現在偶像不都搞國際人設？但沈哥這個也太真了！”

楊昭野笑道：“你們想多了，注冊的時候我拿過他身份證，純正的大夏人。”

無論真相如何，沈修仍在用流利英語交談。

“當肉身覺醒，世界將顛覆認知。是的，這正是特效需要呈現的質感。”

“太棒了！這對CG渲染有重要啟發！”

周遭議論紛紛，沈修卻沉浸在純粹的喜悅里。

“真說出來了？系統給的英語包居然真能用？這感覺也太妙了。”

片場角落里，戴著口罩的老者遠遠注視著這一幕。

那正是當初被鄭遠帶偏的導演葉銜。

因考慮到要低調行事，才喬裝混入片場。

而且這一次，他們并沒有告訴鄭遠要來片場。

“果然如鄭遠所說，這人來歷成謎。接觸越深，謎團反而越多。”

這時，那名金發碧眼的特效師一臉欣賞地看著沈修。

他們并不知沈修并非翻譯人員。

“這位先生，你的英語水平十分專業，以后翻譯工作都交給你，怎么樣？”

“需要的話，當然可以！”沈修淡然回道。

光頭老外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們為什么現在才讓你出來翻譯？”

“其實，我就是飾演周覺淺的演員。”

沈修說完，轉身繼續朝拍攝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