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焚骨煉真魂
- 我以螻蟻命,斬盡天上仙
- 希夷客
- 3720字
- 2025-04-16 03:30:20
血月的光暈在饕餮命傀的獨眼表面折射出七重疊影,每重瞳孔都在倒放著陸厭掰斷陸念鎖骨取骨笛的畫面。那只由萬具尸骸拼合的巨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晶化,指節(jié)處的冰棱卻在反方向生長,像無數(shù)根淬毒的銀針,距離陸厭天靈蓋僅剩三寸時,鱗片摩擦空氣的尖嘯突然刺破耳膜——他左臂的鱗片已增生至脖頸,每片甲胄下都涌動著灰霧與冰焰交織的光,宛如活物般在皮膚表面游走啃噬。
“咔嗒——”
喉骨斷裂般的輕響中,陸厭右手的骨笛已沒入左胸。劇痛如巖漿灌體,卻比不過腦海中白骨觀主記憶碎片的灼燒:三百年前,初代觀主正是用這招“剜心飼魔”將尸解仙的殘魂封入鼎爐,代價是剜去自己七竅心肝。此刻他看著血珠順著骨笛紋路流入饕餮命傀的爪心,突然笑了——那笑聲混著血沫噴出,在冰焰中凝成細小的冰晶蝴蝶,翩翩飛向巨獸眉心的青銅命盤。
“以葬命人之心,換饕餮三日臣服!”
陸念的尖叫被氣浪撕成碎片。少年掌心的白骨紋在心臟被刺穿的瞬間逆向燃燒,竟將整顆心臟灼燒成半透明的冰核,冰核表面流轉的不再是鮮血,而是與饕餮命傀同源的灰霧。當冰焰順著骨笛涌入巨獸體內,十二顆頭顱同時發(fā)出不同音調的慘叫:第一顆頭顱噴出的尸油突然凍結,第二顆的眼窩炸開冰晶,第三顆胸腔里的三百顆心臟,正以陸厭的心跳節(jié)奏重新排列。
陸厭趁機扣住命盤的瞬間,三百道童男童女的怨念如海嘯般灌入識海。他“看”見了血衣樓地下室的鐵籠:三百個孩子被剜去舌根,額間倒吊骷髏印正在吸收他們的恐懼;他“聽”見了自己的哭聲——那是五歲時在破廟,妹妹把最后半塊炊餅塞給他的夜里,他躲在柴堆后偷偷掉眼淚的聲音。但這些記憶碎片突然扭曲,變成三百張與陸念相似的臉,每個孩子臨終前都在重復同一句話:“哥哥,為什么不救我……”
“是兇煞命!”白骨觀主的殘魂在灰霧中尖叫,“用三百個雙生胎的怨念煉成的……”
話未說完,陸厭脊柱突然爆發(fā)出劇痛。銀色命紋如活物般脫離皮膚,在后背蝕刻出饕餮圖騰:巨口咬住自己尾巴的猙獰骨獸,每根骨刺都嵌著童男童女的指骨。當圖騰右眼閉合的剎那,他的識海突然裂開縫隙,竟“看”見了血衣樓主密室的景象——
青銅燭臺在血泊中漂浮,七十二具水晶棺呈星圖排列。陸厭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掃過每具棺木:第一具里是個缺了半只手掌的中年人,掌心赫然刻著與他相同的白骨紋;第五具中躺著個少女,左眼角淚痣泛著妖異的金芒,面容與陸念有八分相似,卻比記憶中的妹妹多了份冷冽;當視線落在中央最大的棺木時,他渾身血液仿佛凝固——棺中女子穿著與母親相同的月白繡鞋,面容與陸念一模一樣,只是額間多了道橫貫的傷疤,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分界線。
“第八百次輪回……”血衣樓主的聲音從棺木深處傳來,“葬命雙生必須有一真一贗,才能煉就涅槃仙體。”
陸厭猛然轉頭,卻看見昏迷的陸念正在血泊中掙扎,她鎖骨處的冰藍紋路滲出的血珠,竟在地面匯成與水晶棺中女子相同的傷疤形狀。記憶突然翻涌:十二歲那年,妹妹為替他擋住尸傀的撕咬,左額被抓出深可見骨的傷口,可此刻在識海幻象中,那道傷疤卻詭異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晶棺中女子額間的橫貫傷。
“原來你才是贗品……”
低語溢出唇齒的瞬間,饕餮圖騰突然爆發(fā)出強光。陸厭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心臟冰核中剝離,順著骨笛流向命傀——那是他自出生起便與妹妹相連的一縷精魂。命傀的十二顆頭顱同時低頭,眼中倒映出兩個重疊的身影:一個是抱著妹妹在亂葬崗狂奔的少年,另一個是被鎖在水晶棺中,與陸念容貌相同卻氣質迥異的少女。
“哥哥……”
陸念的呻吟驚醒了陷入幻象的陸厭。他低頭看見妹妹胸前的傷口正在自動愈合,可每道新生的皮膚下,都隱約可見與水晶棺女子相同的咒文。骨笛突然發(fā)出哀鳴,笛身上的冰魄紋竟在吸收他的血后,浮現(xiàn)出“贗品”二字——那是用陸家祖?zhèn)髅劂y刻寫的,專屬于替代品的印記。
“不……”陸厭踉蹌著后退,掌心的饕餮圖騰突然與命傀眉心的齒輪共振。他“看”見了更可怕的真相:五年前母親咽氣時,塞給他們的半塊玉牌并非成對,陸念手中的玉牌邊緣有修補痕跡,而真正完整的玉牌,此刻正戴在水晶棺中女子的頸間。那些被他視為童年回憶的片段,竟在咒文影響下不斷扭曲——妹妹第一次學會烤炊餅的笑容,其實是水晶棺中女子的記憶投影。
“滋滋——”
命傀的身體突然開始崩解,三百顆心臟從胸腔飛出,每顆都映著陸厭驚恐的臉。陸厭這才驚覺,方才吞噬的兇煞命根本不是燃料,而是血衣樓設下的陷阱——那些童男童女的怨念,早已在他識海種下“雙生悖論”的種子,此刻正順著饕餮圖騰生根發(fā)芽,將他對妹妹的信任一點點啃噬。
“哥,你怎么了?”陸念撐起身子,眼中倒映著兄長即將崩潰的神情。她胸前的冰藍紋路突然匯聚成箭頭,指向命傀崩解處露出的地洞——那里泛著與水晶棺相同的微光,隱約可見臺階通向地底深處。
“念兒……”陸厭抓住妹妹的手,卻發(fā)現(xiàn)她的體溫異常冰冷,“你記不記得,七歲那年我們在破廟遇雪,你說等長大了要開家客棧,門口掛兩盞冰燈?”
少女的瞳孔微微收縮:“當然記得,你說客棧名字要叫‘雙生燈’,因為……”
“因為每盞燈都要有兩根燈芯,少了一根,另一根就會熄滅。”陸厭接過話頭,卻看見妹妹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那絲迷茫如同一把重錘,敲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線——如果記憶可以被篡改,那么眼前的妹妹,究竟是相伴十年的親人,還是水晶棺中女子的替代品?
饕餮命傀徹底崩塌的瞬間,地洞深處傳來青銅門開啟的轟鳴。陸厭背著昏迷的妹妹踏入洞口,臺階上刻滿的不是符文,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陸氏第三百代雙生,兄厭、妹念,贗品歸位”“陸氏第三百零一代雙生,兄明、妹月,真品夭折”……每道名字都伴隨著深淺不一的血痕,最新的一道刻痕下,還沾著未干的冰晶——正是陸念的血。
洞底是座圓形祭壇,十二根石柱上分別嵌著與陸念相似的頭顱。陸厭的視線掃過每顆頭顱,突然僵住——第七根石柱上的頭顱,左眼角淚痣位置有塊胎記,與他昨夜在妹妹后頸看見的一模一樣。而中央石臺上,擺著個與陸念隨身攜帶的餿饅頭殘渣完全相同的物件,只是更加晶瑩剔透,分明是用真正的“葬命魂晶”雕琢而成。
“第八百次了,葬命人。”血衣樓主的聲音從石柱后傳來,那個曾被擊碎的縫合人骨架,此刻正用三百根鎖鏈將自己懸掛在穹頂,“你以為吞噬命傀就能逆轉因果?別忘了,贗品從誕生起,就是為了給真品鋪路。”
陸厭抬頭,看見骨架胸口嵌著的,正是水晶棺中女子的命盤。命盤上的倒吊骷髏印突然轉動,竟將陸念的冰魄紋一點點剝離,向中央石臺上的魂晶匯聚。少女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鎖骨處的傷口再次崩裂,露出底下隱約可見的機械齒輪——那根本不是人類的骨骼,而是用冰晶與咒文拼湊的偽物。
“原來如此……”陸厭握緊手中的骨笛,終于明白母親臨終前的欲言又止。所謂的葬命雙生,從來都是一真一贗:真品承載著家族使命,贗品則是為了在真品夭折時,用記憶移植和血脈偽造,成為新的容器。而他和陸念,正是這第八百次輪回中的犧牲品——真品早已在出生時夭折,如今的“妹妹”,不過是血衣樓用魂晶捏造出的贗品。
“哥哥……”陸念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手掌,終于想起了被封印的記憶,“其實我早就知道……三年前在亂葬崗,你替我擋住尸傀時,我就該死了……是娘用最后的力氣,把我的意識封進了魂晶……”
血衣樓主發(fā)出刺耳的笑聲,骨架突然崩解,化作無數(shù)張與陸念相似的面皮,撲向祭壇中央的魂晶:“現(xiàn)在明白太晚了!真品的涅槃仙體即將成型,而你——”他的聲音突然卡住,因為陸厭正將骨笛刺入魂晶,“你瘋了?那是你妹妹的本源!”
“對,她是我妹妹。”陸厭看著魂晶中浮現(xiàn)的童年片段,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些笑容里藏著不易察覺的裂痕,“不管是真品還是贗品,陪我吃餿饅頭、替我擋尸傀的,從來都是她。”
骨笛刺入的瞬間,魂晶爆發(fā)出刺眼的冰藍光芒。陸厭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腳底升起,順著饕餮圖騰涌入心臟——那是三百代贗品葬命人的怨念,是無數(shù)個“陸念”在知道自己是替代品后,不甘的怒吼。他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底下由白骨與冰晶組成的新軀體,而陸念的透明身軀,正一點點融入他的神魂。
“以我之骨,為燈芯;以你之魂,為燈油。”陸厭低語著母親曾在夢中說過的話,“葬命雙生,本就該同焚。”
祭壇劇烈震動,十二根石柱同時崩碎。當陸念的最后一絲意識融入他的識海,陸厭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掌紋變成了冰魄紋,左手則是完整的白骨紋——雙生紋印,此刻真正合二為一。而在他胸口,原本被剜去的心臟位置,正跳動著一盞冰藍骨燈,燈芯上纏繞著兩縷微光,正是他與陸念的神魂。
血月褪去時,地洞深處傳來鐘聲。陸厭抱著徹底透明的魂晶,踏上歸途。他知道,水晶棺中的“真品”即將蘇醒,血衣樓的陰謀遠未結束,但此刻掌心的溫度告訴他,所謂的真?zhèn)危贿^是天道強加的枷鎖。只要燈芯不熄,燈油不枯,哪怕是贗品,也能在這吃人的世道里,照亮彼此的路。
洞口外,亂葬崗的枯樹正在開花。陸厭將魂晶貼在胸口,那里還留著骨笛刺入的傷口,卻不再疼痛。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腕,追魂香烙印不知何時變成了兩朵并蒂的冰晶花,花瓣上凝結的,是妹妹從未說出口的、屬于贗品的眼淚。
葬命雙生,焚骨煉魂。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被挑選的容器,而是要親手改寫規(guī)則的執(zhí)燈人。當?shù)谝豢|陽光照亮山巔,陸厭望向遠方,那里隱約可見“葬命仙宮”的輪廓,而在他與魂晶相連的識海里,一個與陸念容貌相同卻氣質截然不同的少女,正隔著水晶棺,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