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消散前的尾音墜在耳畔，像粒火星濺進酒壇。白清仰面跌向沸騰的祭壇血池，恍惚間嗅到幼年常喝的枇杷露味道——師尊總在立夏前夜，把冰糖熬得能拔出金絲。

“抓住！“蘇九璃的狐尾破空卷來，尾尖赤焰燎焦他鬢發。白清卻怔怔望著血池倒影，那里頭浮著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左眼躍動黑炎，右眼凝結冰晶，額間金紅紋路正拼成鳳凰翎羽。

陸明軒的鎖鏈擦著頸側掠過，削斷他束發的青玉簪。三千鴉發披散的瞬間，白清突然想起及冠那日，師尊顫巍巍捧來鎏金冠，老人掌心有道新愈的灼痕——現在想來，定是鍛造弒神器的反噬。

“發什么愣！“副魂操控黑炎炸開襲來的冰棺，碎冰碴里竟滾出個彩繪陶響魚。白清瞳孔驟縮，這是小滿去年生辰他親手燒的玩意兒，此刻沾著血漬躺在傀儡指間。

主魂的金瞳突然刺痛。穿過漫天鎖鏈，他望見地宮穹頂垂落的青銅繭，每個繭中都蜷著位同門——小滿被蛛絲般的金線吊在半空，手中還攥著半塊沒送出的桂花糕。

“這是...抽魂繭？“蘇九璃的狐火映亮繭殼內里，每道絲線都綴滿記憶碎片。白清看見自己教小滿御劍時，少年偷偷在劍柄刻下“白師兄長安“；看見藥堂弟子將他試壞的丹藥埋在后山，日日澆水祈愿；甚至瞧見陸明軒在月下修補被他燒禿的仙鶴尾羽，翡翠鈴鐺染著草藥汁。

副魂突然在識海尖叫：“左邊！“白清旋身橫弓，冰箭卻自發偏轉三分，擦著傀儡“師尊“的耳際釘入石壁。那具冰棺里爬出的老者，正握著他兒時最愛的麥芽糖人。

“清兒...“傀儡咽喉發出砂紙摩擦聲，糖漿混著血水從指縫滴落，“說過多少次...筑基前不可食甜...“

黑炎在掌心爆燃，卻遲遲不肯擊出。白清想起三百個晨昏，老人佝僂著背在丹房煉化糖霜里的煞氣；想起每次問心試煉后，那件蓋在他發顫肩頭的鶴氅還帶著安神香。

“下不去手？“陸明軒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十二具冰棺同時開啟，“我的好師弟，你可知這些溫情脈脈的傀儡絲——“鎖鏈絞碎狐火屏障，“都是本尊親手喂你們吃下的蜜糖啊！“

蘇九璃突然凄聲長嘯。她發間簪著的桃木梳迸裂，露出半截鳳凰骨。狐尾卷起白清砸向祭壇中心的青銅樹，樹冠懸掛的日晷正指向他生辰八字。

“涅槃要趁熱。“妖族公主的媚眼淌出血淚，尾尖赤焰灼穿自己心口，挖出枚跳動的冰晶，“三百年前我偷了你半縷魂，現在...咳咳...該還了...“

冰晶沒入胸口的剎那，白清看見走馬燈般的往事：青鸞將襁褓塞給九尾狐族長老，自己化作冰雕封住天門；血獄魔尊剜出魔種投入輪回井，殘軀在鎮妖塔底大笑；而蘇九璃在月圓之夜，把哭鬧的嬰孩哄睡在狐尾中，輕聲哼著“燼里生春，涅槃不疼...“

主魂與副魂首次完整交融。白清左手指尖綻開墨色梧桐，右手擎著的冰弓凝出赤焰箭矢。當他看清每具傀儡心臟處跳動的糖漬梅核，終于讀懂天道最惡毒的玩笑——那些溫暖笑靨里包裹的，盡是裹蜜的砒霜。

箭雨傾盆而下，卻精準避開所有青銅繭。陸明軒的鎖鏈在觸及小滿的繭殼時，突然被功德金蓮纏成秋千。白清踏著狐火躍至穹頂，發間生出對冰晶凰羽：“師兄可知，糖霜里煉化的煞氣——“弓弦震響，箭矢穿透十二重傀儡陣，“最克你這種虛情假意。“

地宮崩塌時，白清左手攬著昏迷的小滿，右臂掛著焦黑的狐尾。懷中的蘇九璃已現出原形，雪狐耳尖卻還別著當年他編的艾草環。副魂難得安靜地操控黑炎護住眾人，主魂的金瞳正與穹頂殘存的青鸞幻影對視。

五色梧桐的根系突然穿透巖壁，裹著他們墜向地脈深處。在失去意識前，白清聽見識海里響起陌生的溫柔女聲：“當年將你棄在太虛門，非因無情...“有滴水珠落在他眉心，“娘親的冰凰心，原是想換你一世甘甜...“

混沌中浮現最后的畫面：青衣女子跪坐輪回井邊，將啼哭的嬰兒遞給九尾狐。她頸間鎖鏈寸寸斷裂，卻含笑把半塊麥芽糖塞進襁褓：“喚你阿燼可好？灰燼的燼...盼你...咳咳...總能從死灰里焐出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