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命將沈蜜背出冰窖時，天已大亮。

雪停了，宮墻上積了厚厚一層白，襯得朱紅廊柱愈發刺目。沈蜜伏在他背上，腕間的傷口已被他撕下衣角草草包扎，血色卻仍一點點滲出來，染紅他肩頭玄甲。

“楚命。”她忽然開口，唇瓣擦過他耳廓，“你心跳得好快。”

楚命腳步一頓。

他確實心跳如雷——自發現那對銀玉雙生鎖后，胸腔里就像燒著一把火，連寒毒蟄伏的冷意都被壓了下去。

“殿下不該救臣。”他聲音沙啞。

沈蜜輕笑，指尖繞著他一縷垂落的發絲把玩：“本宮救自己的糖，天經地義?！?

昭陽宮亂作一團。

沈蜜剛被安置在榻上，太醫令便匆匆趕來。老太醫掀開錦被查看她腕間傷口時，楚命握刀的手緊了緊——那道傷痕邊緣竟泛著詭異的青金色，與寒毒紋路如出一轍。

“奇怪……”太醫令皺眉，“殿下這傷……”

“滾出去。”沈蜜突然抽回手，錦被一掀蓋住傷痕，“本宮要歇息?！?

待殿內只剩他們二人，她才抬起眼看向楚命：“你也看見了？”

楚命沉默地點頭。

沈蜜腕間的傷，與他心口消退的毒紋，正在以相同的速度愈合。

---

三日后，皇帝急召楚命入御書房。

楚命跪在龍紋磚上時，發現案頭攤開著那卷《前朝秘錄》，朱筆正好圈在【雙生血脈】那行字下。

“楚卿?！被实勰﹃浯浒庵?，“你跟在昭陽身邊多久了？”

“回陛下，七年又四個月。”

“倒是記得清楚?！被实圯p笑，突然將一本冊子扔到他面前，“那這個，你可認得？”

冊子攤開，是一幅前朝皇室譜系圖。楚命的目光落在末端那兩個被朱砂圈起的小字上——

“永和七年，雙生子，銀鎖為憑?！?

---

楚命回到玄甲衛衙署時，林燼正在等他。

副統領遞上一枚玄鐵令牌：“剛截獲的，三殿下派人送往南詔的信?！?

令牌背面刻著熟悉的紋路——與沈蜜玉鎖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三殿下在找前朝秘庫?！绷譅a壓低聲音，“他好像發現了鑰匙是……”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射來一支弩箭，正中林燼咽喉！

楚命揮刀擋下第二箭，撞開暗門追出去時，只看到一片翻飛的衣角——**那布料上的金線，分明是皇子常服的紋飾。

---

當夜，沈蜜做了個夢。

夢里她站在一座青銅巨門前，楚命渾身是血地跪在門邊。她想去拉他，卻被一道金光彈開——他們腕間不知何時纏上了鎖鏈，她進一步，他就退一寸，始終隔著三尺距離。

“殿下！”

沈蜜驚醒時，楚命正單膝跪在榻邊，掌心托著她不知何時又滲血的腕傷。窗外電閃雷鳴，照得他眉目如刀刻。

“你做噩夢了?！彼曇舻统?。

沈蜜怔怔看著他，忽然抓住他衣領將人扯近：“楚命，你聽好。”她一字一頓，“若你敢死，本宮就把全天下染成紅色?！?

雷聲轟然炸響，楚命在電光中看見她眼底翻涌的執念——那是與他如出一轍的瘋魔。

雷雨下了整夜。

楚命單膝跪在昭陽宮殿外，任憑暴雨浸透鐵甲。檐下宮燈被風吹得搖晃，在他腳邊投下破碎的光影。三更時分，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接著是沈蜜帶著怒意的呵斥：“滾出去！”

宮女們倉皇退出來，為首的嬤嬤看見楚命，猶豫著上前：“統領，殿下她……”

話未說完，殿門突然洞開。沈蜜赤足站在門檻內，雪白中衣上濺著幾點猩紅，腕間包扎的細布又滲出血來。

“你，”她直直盯著楚命，“進來?！?

---

殿內彌漫著濃重的安神香。

沈蜜摔上門的瞬間，楚命嗅到了血腥氣——不是來自她的手腕，而是窗欞上幾滴新鮮的血跡。

“有人來過?！彼粗疙旈_刀鞘。

“三皇兄的探子。”沈蜜冷笑，從枕下抽出一卷黃絹扔給他，“看看這個?！?

黃絹展開，是一道尚未用印的賜婚詔書。駙馬人選空著，但朱批清晰寫著：【昭陽公主于臘月廿八完婚】。

楚命瞳孔驟縮——那正是前朝秘庫每甲子開啟的日子。

---

“父皇今日召見我?！鄙蛎弁蝗怀堕_衣領，露出鎖骨下青金色的刺符。那圖案比三日前更清晰了，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動?！八f這是胎記，要我大婚時露給百官看。”

楚命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認得那刺符——在玄甲衛秘密檔案里，這被稱為【血鑰】，是前朝皇室用活人祭祀時留下的標記。

窗外閃電劈過，照亮沈蜜唇邊詭異的笑：“楚命，你說……”她冰涼的指尖撫上他心口，“若我現在殺了你，我會不會也死？”

話音未落，楚命突然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他心口本已消退的寒毒紋路竟重新浮現，而沈蜜腕間的傷口同時迸裂，血珠懸浮在空中，凝成細細的紅線向彼此纏繞。

---

五更鼓響時，異象才平息。

楚命撐著刀站起來，發現沈蜜已經昏睡過去。她蜷在錦被里，眉心卻緊蹙著，仿佛仍在噩夢中掙扎。他猶豫片刻，終究伸手撫平她眉間褶皺，卻在觸碰的瞬間被拽入幻境——

青銅巨門巍然矗立，門縫滲出粘稠的血。沈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楚命，你看見了嗎？這是我們的……”

幻象突然破碎。楚命驚醒，發現沈蜜正死死抓著他手腕，而窗外站著不知何時到來的皇帝。

“楚卿?！碧熳游⑿Γ澳阌饩亓恕！?

---

臘月廿七，暴雪。

楚命奉命搜查三皇子府邸時，在密室找到了半張燒焦的秘庫圖。圖紙殘片上，兩個小人圖案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雙生祭，門開】。

他忽然想起昨夜沈蜜的夢囈：“……不要祭品……我們就是鑰匙……”

“統領！”林燼的副手慌張跑來，“昭陽宮走水了！”

楚命沖出府門時，看見皇城上空騰起的黑煙。風雪中傳來遙遠的鐘聲——那是帝王駕崩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