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人便來到了祖宅前。

所謂的祖宅，不過是趙炳小時候的家。曾經的茅草屋，如今已變成一片廢墟，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

趙炳站在廢墟前，思緒萬千，許多童年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這一天，他經歷了太多事情。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暮色完全籠罩了大地。

趙炳這才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扭頭看著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趙峰，說道：

“走吧！這里也來看過，今后除非定鼎天下，否則我應當是不會回來這里了，更大的可能是隨意死在哪個地方！”

“哥…”趙峰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說道：

“大哥你肯定能打下天下的！我相信你！”

趙炳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既然想依靠自己立功，那大哥自然成全，現在有個立功的機會。

我讓天德叔帶人去異族買馬，你也跟著一塊去，到時候多買些馬回來，這也算個功勞！到時候也好給你弄個高一些的位置！”

對于兄長的幫助，趙峰沒有拒絕，眼神中燃起一絲期待的光芒：“好！多謝大哥！”

“嗯，你去吧！天德叔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你直接跟著過去就行！”

趙峰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像一匹掙脫韁繩的小馬駒般，朝著莊園狂奔而去。

趙炳望著那逐漸縮小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他微微嘆了口氣，喉結動了動，低聲呢喃：

“狗蛋啊，莫要怪我狠心。大哥雖自詡天命所歸，可這世道，風云變幻莫測，刀劍無眼。不到最后一刻，誰也難料結局。

你雖年僅十二，可在這吃人的亂世里，過兩年便要成丁。早些經歷沙場淬煉，方能在這亂世站穩腳跟啊！”

直到少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暮色的盡頭，趙炳才收回目光。

他又回頭深深看了眼，那片荒蕪的廢墟。深吸一口氣，挺直脊梁，大步朝著莊園走去。

還未到莊園門口，嘈雜的人聲便遠遠傳來。

只見莊園外聚集了上百號人，場面頗為壯觀。

孩童們怯生生地攥著破舊的布包，躲在大人身后；年輕漢子們則挑著沉甸甸的擔子，肩膀被壓得微微傾斜。

趙炳目光掃過人群，見大家井然有序，沒有推搡爭吵，心中暗自點頭：

這些族人們的行動力，倒是出乎意料地強，沒生出什么幺蛾子，這讓他倍感欣慰。

“幾位族老，既然大家都準備好了，這天色漸晚，再耽擱下去，夜里趕路多有不便，咱們就啟程吧。”趙炳抱拳，言辭懇切地說道。

老太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向前一步。他先是緩緩點頭，忽而又輕輕搖頭。

這一舉動，讓趙炳眉頭微蹙，眼中滿是疑惑。

老太爺露出一抹豁達的笑，那笑容中，有著歷經世事的從容：“族長，你帶著大伙兒走吧。我們幾個老骨頭，就留在村里了。”

“老太爺！您可知這意味著什么？一旦朝廷得知趙家村里出了我這么個反賊，定會遷怒于你們。

到時候，他們為了邀功請賞，定會拿你們的性命開刀，您留在這，就是送死啊！”趙炳皺了皺眉。

老太爺擺了擺手，渾濁的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

“這些我們都清楚。我們幾個，最年輕的也六十有三了，跟著軍隊東奔西走，風餐露宿，怕是撐不了多久。

與其死在半道上，做個孤魂野鬼，倒不如守著祖宗的墳塋。

再說了，祖墳和祖祠總得有人照看，這是咱們趙家的根啊！我們就留在這兒，等著聽族長的好消息！”

趙炳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如何反駁。軍中物資緊缺，每一輛馬車都用來運載糧草軍械，實在騰不出多余的來專門安置這幾位老人。

而且如今這顛簸的路況，對于這些風燭殘年的老者來說，只怕比刀劍更要命。

“這……既然老太爺心意已決，我也不再強求。我會留下足夠三年食用的糧食。三年之后，若我還活著，定會派人定期送物資回來。”

“好！好啊！族長盡管放心去闖！天色不早了，快帶大家出發吧！”老太爺笑著催促，那笑聲中帶著對晚輩的期許。

趙炳點了點頭，調撥了一百精兵跟隨趙天德，隨后帶著族人踏上了返回米脂縣的路。

～～～～

米脂縣內。

恐懼的陰霾如烏云般，籠罩著整座城池，人心惶惶如驚弓之鳥。

自昨日城外被十數萬大軍團團圍住，這座原本平靜的小城便陷入了無盡的恐慌。

更雪上加霜的是，縣令竟早一步得到消息，連夜帶著家眷和財寶逃之夭夭，只留下滿城百姓在絕望中瑟瑟發抖。

街頭巷尾，人們面色蒼白，竊竊私語，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的氣息。

北城。

作為米脂縣最魚龍混雜的地方，此時更是亂成一團。這里聚集著賭坊、幫派，還有大量無處可去的流民。

破舊的街道上，乞丐們蜷縮在角落里，有氣無力地呻吟著；賭坊里傳出陣陣嘈雜的叫罵聲；幫派成員們手持兵器，在街頭來回巡視，眼神中滿是警惕。

黑虎幫的總舵——金闕賭坊內，氣氛更是凝重到了極點。

頂樓的密室里，幾盞油燈搖曳不定，將眾人的影子投射在墻壁上，忽明忽暗。

“大哥，那狗官真不是東西！平日里臟活累活都是咱們干，如今倒好，自己腳底抹油，連個信兒都不送！”一個抱臂而立的青年狠狠啐了一口，滿臉憤懣，眼中燃燒著怒火。

“是啊大哥！外頭都說這伙賊軍兇神惡煞，專吃活人，咱們可怎么逃啊？”大齙牙漢子聲音發顫，額頭上滿是冷汗。

上座的魁梧漢子——人稱斷指四爺，摩挲著左手那截斷指，陷入沉思：

“別聽那些瞎傳！我得到消息，一個多月前白水縣一伙賊軍殺了縣令，聚眾造反。城外這撥，八成就是他們。

聽說這伙人還算仁義，沒干過屠城的勾當，就算遇到抵抗，也只殺首惡。

不過這些消息都是他們自己說的，昨天晚上外頭就傳來了消息。

說這地方是他們義軍首領的老家，那大將軍不想傷害同鄉之人，所以要我等投降。

縣令不在，如今就是縣內那幾大家族做主。他們封鎖了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不過估計明天這消息就會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