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成王廟中。
此時此刻,站在供桌牌位前的阮虎手上的一炷香才燒了一小截。
在旁人看來,天子不過是在神位前站立了一會,似是在向天上的神靈告示人間之事。
阮虎睜開了眼睛,意識重新回到了人間。
他轉過身,命早就準備好的祭神典儀開始。
“時辰已到,莫要再等了。”
由不得阮虎不著急,雖然不知道那馬面神如今在何處。
但是。
有道是手快有手慢無,晚一會說不得東西就落到了別人手里。
若是那馬王爺心再狠一些,本著不過了的想法將那白首驢絕了種,阮虎再想要尋到這種罕見的妖種就難了。
天子一聲令下,整個成王廟里里外外便開始了盛大的祭神大典。
祭祀的方式,祭壇的擺布,都是按照白姑神說的安排的。
不過那念的咒語,跳的儺舞,本地的巫覡竟然至今還留有一些古時的傳承記憶。
夜幕降臨。
鬼神的世界也替換了人的世界,黑暗之中似乎有著匪夷所思的東西開始侵擾人間。
巨大的篝火下,巫覡在一根根骨頭上寫滿了字,然后將那骨頭扔進了篝火之中。
“噗嗤!”
熊熊燃燒的大火掀起一陣陣火星,那火星一陣陣飄遠散往周圍。
而后那巫覡們也各自分工,有的念祭詞,有的奏神樂,有的跳舞。
阮虎端坐在成王廟中,聽著那巫覡似念似唱的咒語。
而隨著那好似催眠一般的咒語聲和跳儺舞的動靜,阮虎耳畔隱隱約約傳來了,那穿越陰陽界限的呼喚。
“陛下!”
“陛下!”
阮虎似是聞到了蘅蕪香的味道,心神再一次飄遠。
他腦海里立刻想起了關于這蘅蕪香的事情,這是妙香天女第一次贈予他的東西。
開始的時候。
阮虎只是被妙香天女告知蘅蕪香的名字,后來才得知此香竟然有過記載。
傳聞漢武帝時,已經死去的李夫人依仗這蘅蕪香曾經回魂見到過武帝,這是一種久經考驗的能夠溝通鬼神的香。
意識清明的時候,他卻是在一片黑暗之中。
原本在人間的時候看不到的玉如意,此時此刻又握在了手中,阮虎高舉著發著光的玉如意,照亮了黑暗。
這個時候,身旁飄過一個身影。
“陛下!”
“該出發了?!?
阮虎:“如何走?”
白姑神:“陛下請隨奴婢一起?!?
白姑神牽著阮虎飛了起來,在鬼神的界域之中“人”好像都是輕若無物的,但是有些看起來不起眼的東西卻又重若萬鈞。
更重要的是,凡間看起來的微風在鬼神的世界里不知道為何變得狂烈暴躁無比。
不過此時此刻,阮虎想的是或許只是今夜風大一些而已。
“呼!”
阮虎摟著白姑神的腰身,尤其是此刻白姑神昂著首在飛,那脖頸就顯得更加纖瘦了,讓人想起了白鶴。
那夜風吹起白姑神的衣袍,頓時阮虎便感覺身體被層層疊疊飄舞的白色絲袍給淹沒了。
絲衣柔滑帶著香氣,又讓阮虎感覺凜冽的風被擋住了。
白姑神牽著阮虎亦或者半背負著他,朝著遠處飛去。
就這般,神游封煌山。
過了好一會。
阮虎:“我們現在已經在封煌山了?”
白姑神:“正是!”
和阮虎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樣,周圍依舊什么也看不見,只有一片漆黑。
陰陽兩界的秩序截然不同,人與鬼神所能看到的東西都截然不同,人與鬼神也各自有著弱點。
人能看到的鬼神不一定能看到,人能做到的鬼神也不一定能做到,阮虎對于鬼神的局限性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不過,這種看起來漫無目的的飛行也不過維持了一段時間,很快阮虎便看到了另外有一樣東西。
不過,他是先聽到了聲音才發現的對方。
“呃啊呃啊……”
一群頭部長著白色長毛的驢子浩浩蕩蕩地穿過陰影朦朧的山嶺之間,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在陽間生人的眼中,或許那山嶺才是最威武雄壯的,驢子不過棲息于山嶺間的附屬物。
但是在鬼神的視角看來,那白首驢發著神異的微光,在陰暗的天地之中無比地顯眼。
阮虎仔細看那驢,這驢比一般的戰馬還要高,看上去雄俊非常。
乍一看哪里像是驢,分明就是馬。
而那特殊的白首黑身,更是顯露出了其妖異的不凡之處。
阮虎心中歡喜:“找到了。”
而白姑神卻露出了畏縮的神色:“不好,王爺也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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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王爺,也就是馬面神。
從勾結環首蠻部準備謀大事,結果差點被別人所謀后。
便一路西奔,朝著封煌山脈遁來。
雖然連全部家當,冥土神府連同白姑神都丟給了那阮家小兒,但是馬面神依舊是舍不得這白首驢的。
尤其是。
他剩下的底牌和本錢已經沒有什么的時候。
事至如今他依舊幻想著能夠借助這白首驢在這亂世之中入天下大局,舍不得那一場大夢。
“本尊為何當不得一方神主,坐得那一方大帝神位?”
此時此刻。
他正趕著這些白首驢一路穿過山嶺,朝著西邊而去。
等到了西邊,馬面神雖然少了白姑神沒有辦法重煉驢子軍,但也有辦法留下這白首驢不被別人所得。
關鍵時刻或許能賣個好價錢。
而這,也將成為他崛起的新底牌。
卻沒有想到,半路上殺出了一個程咬金。
阮虎看到了那馬面神,那馬面神也看到了他。
此時此刻。
那陰暗中只剩下輪廓的山嶺之間,馬面神化為人形,騎在一頭為首的白首驢上。
而高處的天空中,白衣神女拖著白色絲衣和裙擺飛在山嶺之上,在阮虎看來自己是讓對方帶著自己飛。
而從下面看上去,阮虎摟著白衣神女的腰身貼在對方,也同樣如同“騎”在對方的身上一般。
四目相對,瞬間激起了最強烈的火花。
阮虎還為順利尋找到白首驢而欣喜,也為白首驢的雄壯姿態而贊嘆,只是看到了那馬面神,一瞬間便皺起了眉頭。
“嗯?”
若是再晚一些,阮虎怕真的就和這白首驢失之交臂了。
阮虎皺眉的同時,心中還有些慶幸。
而另一頭的馬面神就不一樣了。
那原本還優哉游哉甚至還唱著小曲的馬面神,一抬頭便看到阮虎“騎著”白姑神朝著他飛了過來。
此時此刻,對方還摟著白衣神女在天上飄來飄去。
馬面神頭發都豎了起來,將金冠給頂落。
額頭上的神異獨眼瞬間淌下了黑色的血淚,雙目卻好像燃燒了起來。
這一刻。
哪怕是共工撞倒了不周山,也難以形容他看到此情此景內心的山崩地裂。
那天河浩浩蕩蕩的從九天之上沖刷之下淹沒四海八荒的景象,也難以描述他內心之中鋪天蓋地的怒火。
他搖動著身體就像是一條朝天狂舞的眼鏡蛇,口中發出尖嘯。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