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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異端

巴塞羅那西北九十公里,寒風裹著山脈殘雪掠過卡多納鎮(zhèn)的石板路,像一只只看不見的冰冷手掌,拍打著這座衰敗的小鎮(zhèn)。

鎮(zhèn)子已經(jīng)死氣沉沉太久了。

三年前那場大戰(zhàn),帶走了大半青壯。教堂的鐘樓上,再也沒人拉響整點鐘聲。

最近幾年接連不斷的嚴冬,更像是死神在鎮(zhèn)上盤桓不去的陰影。連孩子們的笑聲都變得奄奄一息,像隨時會被寒風吹散的燭火。

而最近,讓鎮(zhèn)上人心惶惶的,是一件更詭異的事。

每隔幾日,某戶人家清晨醒來,都會在自家門前、桌上,甚至壁爐邊,發(fā)現(xiàn)一張印著奇怪文字的傳單——內(nèi)容聳人聽聞,講的是宗教裁判所審判“天主”本人的故事,細節(jié)之荒誕、口吻之犀利,讓人不寒而栗。

更離譜的是,每張傳單最后,都會寫上同一個名字:費奧多爾。

鎮(zhèn)上的衛(wèi)兵已經(jīng)對這個名字如臨大敵。

他們每天都要挨家挨戶地搜查,鐵靴在石地上砸出沉重的回音。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在找那位“瘋子”——或者說,那個連神都敢審判的異端。

今日的卡多納鎮(zhèn),比往常更沉重幾分。

陰云垂得極低,幾乎壓住了屋頂。冷雨剛停,空氣里彌漫著潮濕與土腥味。鎮(zhèn)口的崗哨邊,幾名衛(wèi)兵披著濕漉漉的斗篷,警惕地注視著緩緩靠近的一隊旅人。

隊伍不多,數(shù)十人,為首的是東歐神父和東方貴公子的奇怪組合。

那個東方面孔,身形修長,面容文雅,在毛皮斗篷之下是件繡著云紋的交領(lǐng)袍服,風雨之中步履沉穩(wěn)。

而他身旁的神父,頭發(fā)已花白,將幾封文書遞交給了駐守的衛(wèi)兵。

“我們來自東方——大明帝國。”,米哈伊爾以流利卻略帶異國腔調(diào)的西班牙語開口,溫和卻有力。

“因卷入與法國紅衣主教馬薩林的糾紛,被迫離境,現(xiàn)請求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庇護。邊關(guān)已放行。”

衛(wèi)兵仔細檢查了文書,又用疑慮的目光打量著這位東方來客,接著將注意力轉(zhuǎn)向米哈伊爾。

“你是神職人員?”一人問。

米哈伊爾點頭,將十字架從胸口緩緩拿出,低聲念出一句拉丁禱詞。

“天主信徒,耶穌會士。”他說,“如有疑慮,我愿接受主的拷問。”

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衛(wèi)兵終于開口,卻語氣沉重:“你們來的不是時候,鎮(zhèn)上最近出了些……麻煩。”

“什么麻煩?”一直沉默的陳安不動聲色地問道。

那名衛(wèi)兵壓低聲音:“這段時間,有人在鎮(zhèn)里散播異端言論。傳單上說,宗教裁判所將天主本人拉上了審判席……你能想象嗎?這是什么惡魔的笑話?”

他說著,目光如釘子般釘在米哈伊爾臉上:“傳單上署名‘費奧多爾’,似乎是你們那邊的名字。”

米哈伊爾,也就是卜彌格,無奈的攤手:“我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回過那里了,不過我記得‘費奧多爾’應該是那些信東正教人的名字,而我是信仰天主的波蘭人。”

“不論如何,我們正在搜捕這個瘋子。你們是外來者,如果聽到什么,不該知道的事,不該看的東西,馬上來報告我們。配合調(diào)查……我們會酌情考慮你們的去留。”

陳安微微一笑,仿佛什么都沒聽進去,又仿佛早已聽慣這種威脅。

“當然。”他說,“我們都是天主最忠實的信徒,感謝上帝。”

那一刻,他的語氣里沒有一絲破綻,仿佛真的只是個尋求庇護的旅人。

可他們知道,那個名叫費奧多爾的名字,就是陳安的化名,在來西班牙的路上,他們遇上了正在巡演的莫里哀,請他幫忙修改了陳安從后世抄來的‘宗教大法官’的故事。

當然,莫里哀也沒有勇氣給這個激進的故事署上自己的名字。于是,這個故事最終物歸原主——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很快,他們被允許進入鎮(zhèn)中。

“這片區(qū)域的住戶……他們都是支持叛軍的。”衛(wèi)兵指了指幾排灰暗的屋舍,“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這些房子了。”

“被驅(qū)逐了?”陳安問。

“如果他們幸運的話。”衛(wèi)兵冷笑一聲,沒有解釋。

米哈伊爾聽懂了他的意思,然后在一旁低聲念了句禱告。

陳安牽著韁繩,腳步踏在濕滑的石板路上,四周靜得幾乎能聽見風聲在瓦礫之間打旋。

他掃了一眼眼前這片空蕩的街區(qū)——本應是最熱鬧的幾戶人家,如今卻只剩殘破的木門、倒塌的屋頂和墻上尚未干透的血印。

有的地方,還能看見被粗暴刷去的圖騰和涂鴉。那是起義者留下的標記——自由、反抗、收割之鐮,如今全被抹得七零八落,只剩斑駁血跡提醒著后來人,這里曾有一群人死得很不體面。

這些人,是“收割者”——在巴塞羅那圍城戰(zhàn)中被貴族們當作棄子的農(nóng)民起義軍。他們死在最前線,斷在城門下。

而那些發(fā)動起義的加泰羅尼亞貴族,大多卻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又回到了王庭懷抱,官復原職。

而那些普通人……沒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陳安心里泛起一陣寒意,說不清是因為這場不公平的歷史,還是因為東方也發(fā)生著相似的糟糕故事。

他知道,就算他們沒有死于刀劍之下,也多半熬不過隨后的連年寒冬。這些失去了青壯的家庭,活下去,本就是一種幻想。

他栓好馬韁,正準備走進一間尚能遮風的房子,身后忽然響起一陣輕快又滿是怨氣的絮叨:“贊美上帝,也贊美馬薩林——那個該死的馬薩林。”

陳安轉(zhuǎn)過頭,就看見查理二世正背著一大捆破爛柴火,嘴里不停念叨:“如果他沒把你也趕出來,我這冬天真不知道怎么過。”

他故作抱怨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可不想再睡回樹上。你記得多給我點柴火。畢竟,你可是一口咬定我能復辟的。”

陳安笑著搖了搖頭,隨手丟給他幾根干柴。

他挑了間看起來還算干凈的房屋,牽著伊莎貝爾和安妮走進去。

伊莎貝爾是最先動起來的。她習慣性地挽起袖子,把地上的灰塵和雜物掃到一邊,用帶血的破布擦拭爐臺,然后毫不猶豫地點起火堆。

安妮則小心翼翼地把隨身的斗篷掛起,皺著鼻子嫌棄屋內(nèi)的霉味,但也不多說什么,默默開始準備生火燒水。

火苗終于跳躍起來,照亮了整個房間的灰墻與塵光。

陳安靠在門邊,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落在遠處山頭上那座巍峨的堡壘上。

那是卡多納城堡,歸屬于阿拉貢王朝‘無冕之王’的卡多納公爵。

“看來雅克干得不錯。”他淡淡開口,話語里透著一絲警覺與期待,“好幾個城鎮(zhèn)都收到了那批傳單。但不知道……還有多少收割者殘部愿意聽見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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