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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說書

莫里哀的舊劇場再次燈火通明。

鵝蛋形的穹頂在蠟燭照耀下如象牙泛光,紅色帷幕早已煥新,幕布下方的舞臺被一層精細的東方織毯覆蓋,正中擺著一把雕花木椅和一張圓角書案。

然而在劇場斑駁老舊的木地板上,這些華麗的器具顯得有些荒誕。

而這一切——都是富凱眼中的一種必要儀式感。

劇場門口,街頭乞兒和小販正被排成兩列的火槍隊擋在路口——富凱不信任巴黎的“自發(fā)秩序”,尤其是在自己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的夜晚。

身穿東方絲綢的富凱就這樣在護衛(wèi)中緩步走上舞臺,為了不被陳安的身形比下去,他甚至在領(lǐng)口和衣擺各縫了三顆水滴形祖母綠寶石。

或許這樣,就可以把穿著樸素墨藍長袍的陳安比下去。

他神色肅穆,一改平日在馬薩林面前的圓滑笑容,面對全場數(shù)百雙眼睛,他為陳安做出了開場白:

“各位先生們,女士們?!?

“今晚,站在各位面前的——是來自東方的朋友,安德森·陳?!?

“他將以他那古老國家的智慧,為我們帶來一系列故事?!?

他頓了一下,視線從臺下掃過,發(fā)現(xiàn)果然如手下們所說,陳安的確在巴黎引發(fā)了不小的熱潮。

富凱繼續(xù)說道,聲音比剛才更低,更沉:

“這些故事,并非閑談。”

“它們正是我等推行新法、重塑制度的靈感之源?!?

一石激起千層浪。

場內(nèi)瞬間嘩然。有老貴族面色陰沉地低語,有年輕學(xué)生張口欲言又止,也有穿著軍服的軍官抬起眉毛,半信半疑。

就在這時,換下戲服的陳安緩步走上臺來,他腰間無飾,只執(zhí)一柄折扇——格雷克小姐送他的那把。

他沒有多余的開場白,只是站定,掃了一眼臺下。

貴族學(xué)生占了七成,衣著考究,袖口有金線、領(lǐng)邊綴銀。

剩下的幾排靠墻而坐的,才是他真正關(guān)心的人。

那是雅克和他帶來的一群窮小子,穿著打補丁的馬甲。他們縮在角落里,卻坐得比誰都直。

陳安學(xué)著前世評書老師的樣子,甩了下扇子:“今天,我要講一個人。”

“一個被稱為‘大俠’的人。他叫郭靖?!?

“故事發(fā)生在東方一段極其混亂的歷史時期。那時的帝國剛剛經(jīng)歷一次毀滅性的內(nèi)亂,首都被異族攻陷,皇帝被擄,貴族被滅,文化與尊嚴幾乎一夜崩塌。那一年,被稱為‘靖康之恥’?!?

“在帝國的南方,一對忠臣后代,郭嘯天與楊鐵心,選擇隱姓埋名,遠離權(quán)力,居于邊境的一個小村中。”

“他們既是英雄,也是普通人。但他們的妻子,幾乎在同一時間懷上了孩子。”

陳安語氣一頓,緩緩展開折扇:

“這兩個尚未出生的嬰兒,一個日后名叫郭靖,一個名叫楊康?!?

“某日,一位隱居的修士——你們可以理解為類似‘圣殿騎士’的前朝遺民——來到了村莊。他是被帝國通緝的刺客,因為他曾殺死敵國的使者。他來到村里,為了紀念帝國覆滅的那一年,將這兩個未出生的孩子,分別贈以名號,并留下兩柄刻著‘靖康’的匕首?!?

“可命運不曾善待忠義之人?!?

“敵國王族之一——完顏家族的王子,被其中一位女子所救。他愛上了她,策劃了一場騙局。”

“他們假扮成帝國巡軍,燒毀了村莊。郭父戰(zhàn)死,楊父失蹤。兩位母親天各一方,一人被拐入敵國王宮,成為貴族妃子,一人帶著尚在腹中的孩子,在冰天雪地中,逃亡至邊疆草原?!?

劇場中一片寂靜。

“那孩子,就是郭靖?!?

“他出生在雪地中,靠著母親拾骨覓食活了下來。某日,他在荒野中救下了一位陌生騎士——那人名叫哲別,是一個游牧帝國的將軍?!?

“這位將軍將母子二人帶回軍營。”

“郭靖,就這樣,在草原長大。他沒有老師,沒有家族榮耀,只有一顆樸實的心,和一點天賦。他練武、學(xué)射、學(xué)騎術(shù),與草原汗國的大王之子結(jié)為義兄?!?

“那位大王,名叫——鐵木真。”

“你們在史書上稱他為——成吉思汗,那個草原汗國,正是蒙古?!?

全場輕輕一震,貴族席上響起幾聲吸氣聲,他們對“蒙古”這個詞仍殘留著歷史記憶中的陰影。幾個老先生下意識捏緊了手杖。

“郭靖在蒙古軍中成長,與草原少女青梅竹馬。但他從未忘記母親的教誨,也未忘自己背負的兩個字——‘忠義’。”

“而欲知后事如何——”

“請聽下回分解?!?

在富凱帶頭的熱烈掌聲中,他收扇、拱手,轉(zhuǎn)身下場。

演出結(jié)束,劇場逐漸清空,陳安在富凱和雅克的邀約中選擇了雅克的,畢竟他們家已經(jīng)邀請他很久了。

于是陳安挽著伊莎貝爾,和雅克一起沿著鵝卵石小路,穿過正入夜的塞納左岸。

迪布瓦家的火爐燒得旺,門口掛著新?lián)Q的羊皮簾,燉肉香和薄荷酒的香氣彌散在整個小客廳里。木地板擦得發(fā)亮,連窗臺上都放了新插的黃水仙。

男主人沒有回來——那位嗜賭如命的父親,被雅克趕出了這個新家。

伊莎貝爾的母親系著圍裙,帶著點羞澀把一鍋熱牛肉湯端上來,眼里閃著淚光:“陳先生,東方的天使……感謝主,如果不是你,我真撐不過這個冬天?!?

“我并不會醫(yī)術(shù),”陳安笑著搖頭,“是您自己的身體足夠頑強?!?

“是因為你給雅克謀了個好差事。”她一邊盛湯,一邊把鍋里最好的那塊牛腱盛進了陳安碗里。

而這時雅克第一次吃牛肉,嘴里還含著面包的他問道:“姐夫,您真是……真是能和富凱大人說話的人嗎?不對,是連他都要主動邀請您?!?

伊莎貝爾輕輕打了他一下:“吃飯別噴。”

“那是因為姐你在后臺,你是沒看見,富凱今天帶了八個護衛(wèi)隨行,還親自在劇場開場白——”,雅克不依,“我們聽說過,他可是現(xiàn)在掌財政的……”

陳安只是笑了笑,舉杯喝了口酒,并不接話。

伊莎貝爾皺著眉,盯著弟弟:“你別幻想太多,像我們這樣的人,宮廷不是我們能去的地方?!?

“可你現(xiàn)在不就是跟著姐夫住在國王的宮里嗎?”雅克反駁,“你自己都進去了,還不許我想?”

陳安聽著兩人的拌嘴,笑意慢慢退去。他放下酒杯,望向雅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不是要進去?!?

“反而是我需要你——幫我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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