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現在很聽我的話?！崩啄人贿叞l肉干一邊說，“昨天我試著讓它們拉雪橇，它們跑得比護士長指揮的時候還快?！?

蘇九點點頭，這些雪橇犬是他們逃跑的關鍵，冬天的黑天鵝港冷酷無情，沒有交通工具任何人都無法逃離這片雪原。

“在平安夜之前，至少要挑出六只強壯的。”蘇九輕聲說，“你能做到嗎？”

雷娜塔指向幾只體格格外健壯的雪橇犬，“那幾只最好，特別是阿加特，她是所有雪橇犬的母親?！?

“好姑娘，阿加特。”雷娜塔輕聲說道，撫摸著這只雪橇犬黑白相間的厚實毛發，阿加特溫順的低下頭，用濕潤的鼻尖蹭了蹭女孩的手心，然后小心翼翼的叼走了肉干。

蘇九站在一旁，黑發上落滿了雪花，他走上前去，慢慢撫摸著阿加特的頭顱，“她真的很特別，是不是？”

“其他狗都聽她的，就像她信任你一樣。”

雷娜塔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和這些不會說話的伙伴們在一起時，是她在黑天鵝港為數不多能感到溫暖的時候。她蹲下身，解開阿加特項圈上纏結的毛發，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珍寶。

蘇九的目光掃過犬舍，三十多只雪橇犬里，有幾只格外強壯，雷娜塔如數家珍的介紹道：“馬克西姆，他總跑在最前面?！彼赶蛞恢簧钭厣墓?，然后又指向另外幾只：“還有薩沙、布蘭、伊萬和冬妮婭?！弊詈?，她的手指回到阿加特身上，“當然，還有她?！?

“阿加特年齡是不是有點大了，聽說她已經七歲了。”蘇九問道。

“她比任何狗狗都要了解這片雪原?！崩啄人远ǖ恼f，“而且其他狗狗都服從她，沒有她它們不肯走。”

“天底下哪有孩子會拋棄自己的父母呢？就像父母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一樣......”雷娜塔輕聲呢喃。

蘇九一時無言以對，他清楚地知道，雷娜塔的父母是為了攀附權貴才主動將她獻給國家研究的，他們對這個女兒幾乎沒有親情可言。

當然，世事無絕對?；蛟S在雷娜塔剛出生時，父母也曾對她懷有些許微弱的溫情。但這一切，都在她三歲那年展現出驚人天賦時，徹底化為了泡影。

混血種，這群游走于人類與龍族之間的特殊存在，始終處于雙重邊緣化的困境之中。他們既無法被人類社會完全接納，又難以真正融入龍族的領域，這種永恒的疏離感在他們內心深處滋生出難以排解的孤獨。

尤為殘酷的是，隨著力量的增強，他們往往要承受更為強烈的“血之哀”折磨，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悲鳴，稍有不慎便會陷入失控的深淵，最終墮落為沒有理智的死侍。

正因如此，大多數混血種都曾在精神病院度過漫長歲月。他們的精神世界對人類而言是如此陌生而危險，就像隔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認知鴻溝。

而在這些孤獨的靈魂中，雷娜塔又是最為特殊的一個。她始終保持著絕對的沉默，從不與任何人交流，仿佛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自己與整個世界徹底隔絕。

直到遇見了蘇九。

或許是血脈接近的緣故，雷娜塔對蘇九總有種天然的親近感。但這份親近來得如此自然，又似乎遠不止血脈這么簡單。

這幾天，蘇九一直在暗中搜集穿越前的線索，他將零散的言論拼湊起來，竟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原身居然是與雷娜塔是同期來到黑天鵝港的孩子。更令人意外的是，從他人的口中來看，當年的“他”竟是個開朗活潑的少年。

這個發現讓蘇九陷入沉思，究竟發生了什么，能讓一個陽光少年變成如今這般陰郁孤僻的模樣？每次想到這個問題，他都能感受到心里殘留的那份沉重，仿佛原身將某個無法言說的秘密，連同這副軀殼一起交給了他。

其實想知道答案也很簡單，他只需要直接詢問雷娜塔就能知曉，但蘇九沒有選擇這樣做。

他選擇等待，因為他相信，當雷娜塔愿意傾訴之時，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蘇九注視著雷娜塔跟雪橇犬們的互動，直到上課鈴聲響起。

.

下午，晚飯后。

孤兒院草地角落的那棵松樹是孤兒院為數不多常年保持綠意的植物，即使在最寒冷的季節，它依舊挺立，蘇九到達時，霍爾金娜早已經等在那里，她背靠著樹干，金色的長發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她看著蘇九走近，嘴角微微揚起，卻又很快抿緊，像是在猶豫該用什么樣的表情面對他。

“你來了。”她開口，聲音比平時輕。

今天她特意換上了那條深紅色的羊毛圍巾，這是赫爾佐格在她十歲生日時送的禮物。據說這條圍巾是他專門托運送物資的船員從莫斯科捎來的，足足等了一年才收到。她一直舍不得戴，只有在特別重要的場合才會把它從衣柜里取出來。

霍爾金娜深吸一口氣，緊張的心情讓她的胸口微微發緊，她抬手攏了攏圍巾，故作輕松地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你找我有什么事？”蘇九淡淡的說。

霍爾金娜咬了咬下唇，終于下定決心般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平安夜的舞會，你...有舞伴了嗎？”

蘇九的目光微微一頓，似乎料到她會問這個，他沉默了一瞬，才回答說：“還沒有。”

霍爾金娜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向前邁了一步，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期待：“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蘇九沒有立即回答，準確來說，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蘇九該如何說呢？說圣誕節舞會其實是個陷阱，赫爾佐格打算利用它將黑天鵝港的所有人永遠埋葬在這片凍土之下嗎？

就算說了，她會相信嗎？會相信蘇九這個不算陌生卻也不算太熟的人的一面之詞，而不是選擇相信養育她十多年的赫爾佐格嗎？

蘇九不敢賭。

但看著霍爾金娜充滿期待的眼神，蘇九還是決定作出回答。

“霍爾金娜，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