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煙蒂燙穿的星空
- 時光長廊里的初遇
- 長腿跑的土豆
- 2513字
- 2025-04-17 17:12:02
上海青旅的霉味嗆得人喉頭發緊,林小羽蹲在207號房門口,指尖捻著半截煙蒂——濾嘴處薄荷味的咬痕,和沈硯改錯題時啃筆帽的齒印一模一樣。
管理員踢開腳邊的泡面桶:“那小子走前非要在墻上刻字,押金都扣光了。”手電筒光柱掃過潮濕的墻紙,小羽的瞳孔突然收縮——煙頭燙出的焦痕連成歪斜的北斗七星,第七顆星的位置釘著張便利店小票,背面是沈硯的字跡:「沿第七顆星方向走」。
凌晨的腫瘤醫院走廊像條冰冷的金屬隧道。小羽攥著導航軟件狂奔,手機顯示沈硯的智能手表定位正在3號樓閃爍。轉過防火門時,她撞見護士推著搶救床沖進電梯,床尾垂下的手腕上系著褪色的紅繩——是她去年廟會求的平安扣。
“沈硯!”她撲上去時被保安攔住,搶救床輪子碾過她掉落的帆布鞋。心率監測儀的警報聲里,她聽見自己指甲摳進掌心血肉的聲音,混著護士的呵斥:“胃出血昏迷也敢偷跑出去?不要命了!”
混沌中有人拽住她胳膊,沈硯姑姑的白大褂染著血漬:“他下午拔了輸液管,說要給你買生日蛋糕。”她塞來沾血的手機,鎖屏壁紙是張模糊的偷拍照——物理決賽那天,小羽蹲在圖書館儲物柜后看直播的側影。
住院部天臺積著昨夜的雨,小羽在備用樓梯間找到沈硯。他裹著泛黃的病號服蜷在通風管后面,右手還握著半融化的草莓蛋糕,奶油混著血絲淌到腕間的紅繩上。
“北斗七星……”他燒得糊涂,指尖在空中虛劃,“你說過……迷路就沿著第七顆星……”
小羽扯開他衣領,鎖骨下方貼著心電監護儀的電極片,皮膚上布滿紫紅色淤點。她突然想起熔掉的金牌吊墜,金屬邊緣沾著的根本不是膠痕,而是他咳出的血漬。
“救護車來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接電話?”她掰開他緊攥的左手,掌心里是枚USB存儲器,“這是什么?”
沈硯的睫毛在高熱中顫動:“決賽的備用方案……用你名字注冊的專利……”他忽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的血滴在USB表面,“評委說……只要有大學接收,就能換保送……”
遠處傳來姑姑的呼喊,沈硯用最后力氣把她推向安全通道:“快走!我媽在找主治醫生……”他喘著氣吐出最殘忍的謊言,“她說……說你再出現,就停掉我爸的呼吸機。”
小羽在末班地鐵上打開USB。全息投影在車窗上鋪開星空圖,沈硯的虛影站在病房窗前講解:“這個航天器對接模型,是以你的錯題本為靈感……”視頻突然晃動,畫面外傳來醫生的驚呼,他轉身時露出后背大片淤青——是連夜搬運實驗器材撞的。
“生日快樂。”十七秒的黑屏后,他沙啞的聲音混著心電圖雜音響起,“蛋糕在便利店第三個冰柜,密碼是你解開的第一道極坐標題答案。”
車窗外掠過“南京南站”的指示燈,小羽摸出口袋里熔化的金牌吊墜。SY&LXY的刻痕正在發燙,像顆微型恒星在掌心燃燒。她忽然看懂青旅墻上的北斗七星——第七顆星指向的并非方位,而是他們初遇那天的日期。
列車進站時,她撕開蛋糕包裝盒。腐爛的草莓醬里埋著枚鉆戒,戒圈內刻著16Hz的頻率數。廣播突然插播緊急新聞:“上海某醫院患者挾持呼吸機逃離……”
地鐵在隧道中疾馳,鉆戒的棱角硌得林小羽掌心發疼。腐爛的草莓醬黏在戒圈上,像團凝固的血痂。廣播里循環播放的緊急新聞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沈硯姑姑沙啞的嗓音:「請撿到呼吸機的市民速聯系華山醫院……」
小羽猛地站起來,戒指從指縫滑落,滾進座椅底下的陰影里。她跪下去摸索時,指尖觸到張被碾皺的繳費單——患者姓名欄填著「沈明遠」,日期卻是三天前。原來沈硯父親根本沒等到轉院,呼吸機失蹤時,監測儀上的波浪線已經平了整整十二小時。
便利店冰柜的照明燈壞了,小羽掀開第三個冰柜的擋板,腐臭味撲面而來。沈硯預定的草莓蛋糕早已霉變,奶油層下凸起方形的輪廓。她徒手挖開爛掉的蛋糕坯,挖出個密封袋——里面是沈硯的清華錄取通知書,邊緣焦黑卷曲,像是從火堆里搶出來的。
「他用保送資格換了你爸的ICU床位。」姑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白大褂兜里露出半截燒焦的合同,「評委說專利必須掛名校學生,他當天就退了學籍。」
小羽攥著通知書后退,后背撞上貨架。袋裝泡面簌簌掉落,她突然看清那些生產日期——全是沈硯在便利店打工時特意藏的臨期食品,保質期截止日都標著「林小羽生日」。
腫瘤醫院的天臺布滿雨凇,小羽踩著冰殼翻過圍欄。沈硯蜷在廢棄空調外機后面,左手掛著偷來的呼吸機導管,右手正往凍僵的膝蓋上貼暖寶寶。見到她時,他本能地用病號服遮住脖頸——那里埋著化療用的PICC管,膠布下滲出黃膿。
「戒指呢?」他嗓子像被砂紙磨過,「我攢了三年便利店積分……」
小羽扯開他衣領,PICC管的針頭隨著動作歪斜,血珠滾落在呼吸機屏幕上。她突然想起青旅墻上的北斗七星,第七顆星正對著此刻的月亮:「你爸昨天走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沈硯的瞳孔在月色中收縮,呼吸機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他伸手去捂她的嘴,手背的留置針被扯脫,血線濺在氧氣面罩上:「噓……這臺機器連著監護室,我媽以為我爸還……」
遠處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小羽摸出那塊熔化的金牌吊墜,金屬邊緣在呼吸機外殼上剮出火花。沈硯忽然奪過吊墜按進配電箱,整棟樓的燈光應聲熄滅。黑暗里,他滾燙的額頭抵住她顫抖的肩:「抱緊我,就像開學那天你撞撒我的習題集。」
太平間的白熾燈管滋啦作響,小羽看著護士推開093號柜。沈硯父親的遺體口鼻處結著冰霜,右手卻詭異地蜷成拳頭。姑姑用手術鉗撬開僵直的手指,一枚生銹的懷表滾出來,表蓋內貼著泛黃的照片——十六歲的沈硯在領獎臺上鞠躬,背景里有個模糊的馬尾辮身影,正踮腳偷拍。
「他攥著這表撐了三天,」姑姑的鏡片蒙上水霧,「就為等小硯拿到你生日那天的監控錄像。」
小羽點開沈硯舊手機里的加密文件。畫面晃動得厲害,是便利店監控視角——去年今日,沈硯在收銀臺下跪了二十分鐘,只為調整攝像頭角度,讓零點整的取景框能同時裝下冰柜里的草莓蛋糕和她的儲物柜。
末班地鐵的玻璃映出兩個依偎的影子。小羽把呼吸機導管纏在腕間,沈硯正用留置針在車窗上畫函數圖像:「這是心跳頻率曲線,每次你在考場咬筆帽,我這里就會……」
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星子噴在玻璃上。小羽伸手去擦,卻發現他畫的是個愛心函數,極坐標方程里藏著她名字的縮寫。隧道燈光掃過時,血跡恰好填滿函數間隙,像顆被劃破的心臟。
「下雪了。」沈硯指著車窗外飛舞的碎光。那其實是隧道頂脫落的磷粉,但在缺氧的眩暈中,小羽真的看見十七歲那年的初雪落下來,掩埋了便利店、醫院和所有來不及說出口的「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