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后的第一個清晨,林小羽站在高二(5)班門口,望著斜對角的高二(1)班。沈硯的座位在第二排靠窗,陽光依舊精準地落在他校服第二顆紐扣上,只是此刻替他擋住草稿紙的,不再是她的課本。
“小羽,數學作業!”周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這才驚覺自己的筆記本上又畫滿了歪扭的愛心,每個愛心里都藏著“沈硯”兩個字的筆畫。自從沈硯被調到重點班,他們每天只有課間操和放學時能說上幾句話,連傳紙條都要靠周航這個“信使”——畢竟跨班遞東西太顯眼。
“給。”她把作業本塞過去,目光卻定格在沈硯桌上那個熟悉的保溫杯。是她上周送的,杯身上貼著她親手畫的小太陽貼紙,此刻正被他握在手里,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第三節課間,周航突然塞給她一張折成紙飛機的草稿紙:“沈硯給你的,差點被陳老師發現!”飛機翅膀上畫著歪扭的銀杏葉,展開后是沈硯工整的字跡:“今晚九點,老地方等你。”
所謂“老地方”,是教學樓后那條落滿銀杏葉的小巷。去年深秋,他們曾在這里撿到只受傷的流浪貓,沈硯用校服裹著小貓去醫務室,袖口沾的銀杏葉直到三天后才掉光。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剛響,小羽就背著書包往巷口跑。沈硯站在路燈下,校服領口沒扣,露出里面洗舊的白色T恤,手里攥著個牛皮紙袋——是便利店的草莓飯團,她數了數,剛好三個。
“給你的。”沈硯遞過紙袋,聲音比平時低了許多,“今天課間看見你在啃面包,又沒好好吃飯?”小羽咬著飯團點頭,突然發現他校服袖口磨出了毛邊,腕骨處有道淺紅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繩子捆過。
“沈硯,你是不是在打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路燈的光映出他掌心的薄繭,和上周幫她搬練習冊時的觸感完全不同。男生猛地縮回手,牛皮紙袋發出簌簌的響聲:“沒有,別亂想。”
可第二天中午,小羽在便利店看見他了。他穿著不合身的深藍色圍裙,正在給冰柜補貨,指尖被凍得發紅,面前的收銀臺上擺著幾本奧賽題——原來他每天放學后,都要趕去便利店做三個小時兼職。
“同學,要買什么?”沈硯抬頭看見她,瞳孔驟然收縮。小羽盯著他胸前的工牌“臨時工:沈硯”,喉嚨突然發緊:“為什么不告訴我?手術費的事,我們可以一起——”
“說過了不用你管!”沈硯打斷她,余光瞥見店長從里間出來,聲音立刻放軟,“求你了,別讓別人知道。”他轉身時,圍裙帶子勾住冰柜把手,露出后腰上一片淡青色的淤青——是昨天搬貨時撞到貨架留下的。
那天晚上,銀杏巷的路燈壞了。沈硯坐在石階上,任由小羽用棉簽給他涂跌打藥,冰涼的藥膏滲進傷口,卻比不上她聲音里的溫度:“我查過了,周末市圖書館有高中生家教兼職,一小時80塊。”
“不行!”沈硯抓住她的手腕,棉簽上的藥膏蹭到她校服袖口,“你高三了,要專心備考——”
“那你呢?”小羽突然抬頭,巷口的月光照進她眼底,“你每天只睡五個小時,上課還要幫我整理錯題本,昨天周測數學你居然錯了兩道選擇題,那是你以前閉著眼都能做對的題!”
沈硯怔住了。他不知道她連這種細節都注意到——其實從分班那天起,她就偷偷數著他作業本上的紅叉,看著他從永遠的滿分,變成偶爾的98、95,就像看著一顆永遠發光的星星,為了靠近她而自愿褪去幾分光芒。
“我們一起做家教吧。”小羽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市圖書館的招聘信息,“教初中生數學和英語,周末各兩小時,這樣你就不用在便利店凍著手了。”她頓了頓,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薄繭,“而且,我想和你一起賺錢。”
沈硯看著她發梢上沾的銀杏葉,突然想起上周家長會。他看見小羽的媽媽盯著教室后墻的成績表皺眉,目光在“林小羽數學125”和“沈硯保送清華”之間來回逡巡,像是在衡量這段關系的性價比。
“小羽,你媽媽是不是反對我們來往?”他突然問。小羽的動作頓住,想起昨天回家時,媽媽翻她書包看見沈硯寫的錯題解析,語氣里藏著不滿:“馬上高考了,別和保送生浪費時間,他們的未來和你不一樣。”
“別管她。”小羽把藥膏蓋緊,聲音里帶著倔強,“我自己的未來,要和你一起走。”她從書包里掏出新的錯題本,第一頁貼著兩人在醫務室的合照——沈硯發燒時靠在床頭,她舉著退燒貼比剪刀手,背后的白墻上投著交疊的影子。
那天之后,每個周末的下午,市圖書館三樓的自習室都會出現兩個身影。沈硯教初中生幾何輔助線,小羽幫女生背英語單詞,中間休息時,他們會共享一盒草莓味的潤喉糖,看陽光穿過百葉窗,在彼此的課桌上投下交錯的光影。
十一月的第一個周五,沈硯收到醫院的通知:父親的手術安排在下周。他盯著手機屏幕,突然發現小羽正把自己攢的零花錢塞進信封,信封上寫著“沈叔叔手術費”,角落畫著小小的太陽和飯團。
“笨蛋,這是你的學費!”他想搶回來,卻看見她紅著眼眶搖頭:“去年冬天你給我買的羽絨服,今年我還在穿;每天的草莓飯團,你總說自己不愛吃,其實是省給我;就連錯題本上的小太陽,都是你偷偷畫的……”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沈硯,我的心跳,從你給我講第一道錯題時就亂了,現在它想告訴你,我們的未來,從來都該是‘我們’,不是‘你’和‘我’。”
沈硯的喉結滾動著,突然低頭吻了吻她發頂。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靠近,帶著便利店的薄荷味和深秋的涼意,卻讓小羽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原來有些喜歡,早就藏在遞飯團時的指尖相觸,藏在整理錯題時的呼吸交錯,藏在每一次“我沒事”背后的“我在乎”。
手術前一天,小羽偷偷折了99顆星星塞進沈硯的書包,每顆星星上都寫著“必勝”。沈硯在手術室門口打開時,發現最里面那顆最大的星星,畫著兩個牽手的小人,校服上別著銀杏葉,旁邊寫著:“等你爸爸好了,我們就去看初雪吧,就像我們第一次遇見時那樣。”
那天傍晚,沈硯送她回家。路燈下的銀杏葉簌簌飄落,他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便利店積分換的,給你。”打開是支銀色的鋼筆,筆帽上刻著極小的“硯”字——是他偷偷用自己的姓氏定制的。
“以后寫錯題,用這支筆。”他別過臉去看遠方的晚霞,耳尖紅得比楓葉還鮮艷,“這樣你每寫錯一道題,就相當于我在旁邊盯著你。”
小羽摸著鋼筆上的刻字,突然想起物理課學的“共振”——當兩個頻率相同的物體靠近,就會產生強烈的共鳴。原來他們早就像兩條并行的數軸,在高考的坐標系里,以愛為原點,以陪伴為斜率,畫出永不相交卻始終平行的軌跡。
回家路上,她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媽媽發來的消息:“明天家長會,讓沈硯的家長也來一趟。”小羽望著便利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鋼筆在掌心留下淡淡的壓痕,突然明白,真正的坎坷才剛剛開始——但只要沈硯的手還握著她的,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冬天。
銀杏葉落在沈硯的校服上,他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落葉,指尖劃過她耳垂時,兩人同時觸電般縮回手。路燈在這時亮起,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長,影子的指尖,正悄悄碰在一起,像在約定某個關于未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