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考試前一周，秋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

林小羽發現沈硯的草稿紙上總有些模糊的墨跡，像是筆尖在紙上游走時突然頓住。他的校服領口永遠整齊，卻掩不住眼下青黑的陰影，連給她講題時聲音都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沈硯，你是不是又熬夜了？”周三晚自習，她戳了戳他正在寫奧賽題的胳膊。男生迅速合上筆記本，卻沒躲過她瞥見的病歷單照片——上面寫著“沈明遠 202病房心肌缺血”。

“都說了別管我。”沈硯別過臉，鋼筆在指間轉了兩圈，突然哐當掉在課桌上。林小羽伸手摸他的額頭，燙得像是剛從熱水里撈出來的雞蛋。

“走，去醫務室！”她扯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拽，沈硯踉蹌著被拖出教室，校服袖口滑下來，露出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和她昨天在便利店看見的、他給父親打款時的手一樣發抖。

醫務室的鐵床吱呀作響，校醫給沈硯量完體溫后皺眉：“39.2℃，得趕緊物理降溫。小羽，你去打盆溫水來?！?

秋夜的風從窗戶縫里灌進來，沈硯躺在窄床上，看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林小羽用毛巾給他擦手，指尖碰到他手腕的骨節，突然想起上周他在錯題本上畫的小太陽——原來他的手這么涼，卻總把溫暖的東西留給她。

“你爸爸……病情很嚴重嗎？”她輕聲問，毛巾在他掌心打圈。沈硯閉著眼睛沒說話，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手術費還差五萬。”

水盆里的水漸漸變涼，林小羽換了三次水，直到沈硯的體溫降到38℃。校醫有事離開前叮囑：“今晚得有人看著，防止高燒反復。”她剛想說自己留下，沈硯卻掙扎著要起身：“我自己能行，你回教室——”

“閉嘴！”林小羽把他按回床上，扯過自己的校服蓋在他身上，“再動把你錯題本撕了！”

午夜時分，沈硯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小羽趴在床尾的椅子上睡著了。她的馬尾辮散開來，搭在他的床頭，校服袖口露出半截手腕，和他一樣白得透光。他想伸手幫她蓋蓋外套，卻碰倒了床頭柜上的保溫杯——是她今晚第三次給他晾的溫水，現在還冒著熱氣。

“醒了？”小羽立刻抬頭，眼睛里沾著睡痕，“餓嗎？我買了便利店的粥?！彼龔姆及锾统霰赝?，是沈硯熟悉的、母親住院時他常吃的香菇雞肉粥味道。

“你怎么知道……”

“周航說你最近總吃白面包。”小羽舀起一勺粥吹涼，遞到他唇邊，“笨蛋，生病要吃有營養的。”沈硯張嘴時碰到她的指尖，溫熱的觸感讓他耳尖發燙，突然想起下午在教室，她幫他撿鋼筆時，指尖劃過他掌心的紋路。

凌晨兩點，班主任陳老師查寢時撞見這幕。辦公室的白熾燈下，她推了推眼鏡：“沈硯保送生，小羽要沖刺重點班，現在是關鍵時期……”話沒說完，就看見小羽慌忙擺手：“老師，我們就是同學！他發燒了我幫忙看著！”

沈硯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攥緊校服下擺，上面還留著小羽的草莓香水味。陳老師的目光在兩人交疊的校服上停留兩秒，最終嘆口氣：“明天起，沈硯去教師辦公室自習吧，別影響同學。”

醫務室的鐵床在晨光中吱呀作響，沈硯看著小羽趴在桌上補覺，陽光穿過她發梢，在課桌上投下細碎的金箔。他摸出手機，相冊里存著昨天偷拍的照片——她趴在課桌上解數學題，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陰影，草稿紙上畫滿歪扭的愛心，旁邊寫著“沈硯的錯題本比數學老師還靠譜”。

分班考試當天，林小羽看著隔了三排的沈硯座位，突然發現他校服第二顆紐扣沒扣——那是她昨天幫他換退燒貼時，不小心扯松的?？紙鐾獾奈嗤湎?，周航撞了撞她肩膀：“哎，聽說沈硯被陳老師調到最后一排了？你們倆是不是——”

“閉嘴！”她紅著臉翻開準考證，卻在第21題的位置發現了一行極小的字，像是用鉛筆輕輕劃過的：“別怕，極坐標方程的參數我寫在你草稿本第一頁了?！?

原來他連她會緊張到忘記公式都算到了。

考試結束后，沈硯在校門口等她。秋雨停了，他的校服洗得發白，卻依然把她往內側的人行道推了推。路過便利店時，他突然停住，這次拿了三個草莓飯團——兩個給她，一個給自己。

“醫務室的事，對不起?！彼皖^剝飯團包裝，海苔碎掉在袖口，“讓你被老師誤會了?！?

林小羽咬著飯團搖頭：“其實……被誤會也沒關系?！彼蝗粶惤叄曇糨p得像飄落的梧桐葉，“反正，我本來就想和你一直坐同桌?！?

沈硯的手指猛地收緊，飯團的醬汁蹭到校服上。他別過臉去看遠處的紅綠燈，卻藏不住嘴角的弧度——原來有些心事，就像秋夜里的消毒水味，看似清冷，卻裹著體溫的余熱，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再也散不去的印記。

當天傍晚，流言開始在年級里傳開。有人說看見沈硯在醫務室牽小羽的手，有人說陳老師找兩人談話時沈硯護著小羽的樣子像極了偶像劇。而當事人正趴在教室后排的課桌上，沈硯用尺子比著，在小羽的筆記本上畫坐標系，指尖偶爾碰到她的手背，像觸電般縮回，卻又忍不住再次靠近。

“這道題用參數方程更快。”他的聲音比平時輕了許多，“就像……我們走向彼此的軌跡，不管繞多少彎，最終都會交匯?！?

窗外的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沈硯的校服袖口還沾著她昨晚擦汗時留下的水珠，而小羽的草稿本上，不知何時多了句用紅筆寫的“笨蛋沈硯，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在偷偷對我好”。

秋夜的風掀起教室的窗簾，帶著桂花的香氣涌進來。兩個少年在即將分班的流言里，悄悄握緊了彼此的手——不是早戀，不是誤會，是在最艱難的時光里，成為對方最堅實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