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鈴響前三分鐘，林小羽攥著溫吞的豆漿杯，盯著教室后排那個永遠挺直脊背的身影。沈硯的校服領口扣到第二顆，后頸露出冷白的皮膚，鋼筆在試卷上劃過的聲音比她的心跳還規律。

“小羽，數學作業借我抄！”后桌周航戳她后背，驚醒了發呆的少女。她慌忙翻開習題冊，目光卻忍不住飄向桌面右上角——那里躺著沈硯昨天傳給她的紙條，薄荷綠的便簽紙上寫著：“第8題用參數方程更簡單，午休我講給你。”

可今天早上，沈硯沒像往常那樣給她帶便利店的草莓飯團。

“沈硯，早……”她試探著打招呼，換來的是男生冷淡的點頭。粉筆灰在陽光里浮沉，他的側臉繃得太緊，鏡片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不對勁。

這種反常從上周三開始。那天林小羽在辦公室門口聽見班主任說：“沈硯，你爸爸的事學校知道了，保送材料審核可能會受影響……”話沒說完，就被沈硯匆匆打斷。從那之后，他不再和她分享耳機里的英文歌，不再在課間操時幫她擋住后排男生的惡作劇，甚至連每天必有的“錯題講解時間”都省略了。

“同學們注意，下周開始文理分科。”班主任敲了敲黑板，“沈硯同學已經確定保送清華物理系，不需要參與分班考試，但其他同學——”

粉筆重重劃過“重點班”三個字，林小羽捏緊筆桿。她的數學成績卡在120分不上不下，而沈硯上周剛拿了全國奧賽金牌，連草稿紙都像印刷品般工整。

午休時，沈硯抱著一摞卷子往外走，校服下擺掃過她的課桌。林小羽鬼使神差地跟上，看著他走進空無一人的物理實驗室。磨砂玻璃門內，男生靠在實驗臺上，指尖反復摩挲著手機屏幕，唇角抿成一條細線。

“沈硯？”她推門進去，看見他迅速鎖屏的界面上，是某家醫院的繳費通知。

“你來干什么？”沈硯的聲音比平時冷了三度，指節捏得泛白。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切進來，在他校服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像一道無形的隔閡。

“我……”林小羽突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沈硯盯著飯團貨架發呆的樣子。平時他總會精準地拿兩個草莓味，那天卻猶豫了很久，最后只拿了一個。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在悄悄壓縮開支。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鼓起勇氣問，“你可以告訴我，我——”

“和你沒關系。”沈硯轉身打開窗，初秋的風卷著桂花香灌進來，吹散了他話尾的顫抖，“林小羽，你能不能別總盯著我？管好你自己的數學。”

這話像根細針扎進心口。她眼眶發熱，卻倔強地揚起下巴：“不用你管！”轉身時撞翻了實驗臺上的燒杯，清脆的碎裂聲里，沈硯的嘆息混著風飄過來：“笨蛋。”

整個下午，林小羽都在和解析幾何題較勁。草稿紙上畫滿歪扭的坐標系，直到放學鈴響，她才發現沈硯不知何時在她桌面上放了本黑色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工整的字跡躍入眼簾：“9月12日林小羽錯題整理——”

后面貼著她月考卷的復印件，紅筆批注比老師寫得還詳細，甚至在頁腳畫了個小太陽，旁邊標著：“這道題用極坐標更快，明天早自習教你。”

暮色漫進教室時，沈硯的座位已經空了。林小羽摸著筆記本上凹凸的字跡，突然想起開學第一天。她抱著課本撞到走廊拐角的他，書撒了一地，男生蹲下來幫她撿，指尖劃過她課本上貼的卡通貼紙，耳尖微微發紅：“我叫沈硯，以后坐你旁邊。”

原來他不是疏遠，是在用笨拙的方式獨自承擔。

當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沈硯從后門進來，校服上帶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剛坐下，就看見自己的保溫杯被推過來，里面是溫熱的紅棗茶——林小羽早上在教室煮的，說是“補氣血”。

“謝謝。”他低聲說，指尖劃過杯壁上凝結的水珠。

林小羽沒說話，只是把錯題本推過去，用鉛筆在空白頁畫了個氣鼓鼓的小人，旁邊寫著：“明天早上帶兩個草莓飯團，不然不給你看我的新錯題！”

沈硯看著那歪歪扭扭的簡筆畫，唇角終于揚起一絲弧度。他接過筆，在小人旁邊畫了只遞飯團的手，指尖還特意描了高光：“笨蛋，是三個。”

教室后排的周航吹了聲口哨：“沈硯你居然會畫畫？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換來男生一記冷眼，卻沒注意到沈硯的手指悄悄摩挲著筆記本邊緣——那里貼著半張便利貼，是去年校運會時，林小羽塞給他的加油紙條，邊角還留著她不小心蹭到的草莓果醬印。

晚自習結束前，沈硯突然抽出一張草稿紙，在上面寫了串數字。

“這是？”林小羽湊近，發現是清華大學物理系的招生辦電話。

“他們上周給我打電話，說保送生可以帶一個‘幫扶對象’，每周有線上輔導。”沈硯盯著黑板上未擦的函數圖像，耳尖紅得要滴血，“你數學不是不好嗎？明天中午去機房，我幫你連線。”

走廊的燈光透過玻璃窗，在他睫毛上鍍了層金邊。林小羽突然想起物理老師說過的“全反射”——當光線從光密介質射向光疏介質，入射角超過臨界角時，就會發生完全反射。原來有些喜歡，早在不知不覺間，在少年的心底完成了無數次全反射，最終匯聚成無法忽視的光。

放學路上，沈硯陪著她走向公交站臺。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偶爾有自行車鈴從身后掠過。路過便利店時，他突然停住腳步：“等我。”

三分鐘后，他手里多了兩個草莓飯團，還有一瓶溫熱的牛奶。

“給你的。”他把牛奶塞進她手里，自己拆開飯團包裝，“別總喝冰豆漿，對胃不好。”

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下，林小羽咬著飯團，看著沈硯低頭看手機的側臉。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大概是在回復醫院的消息，但另一只手卻牢牢護著她這邊，防止路過的行人撞到她。

原來那些沒說出口的關心，都藏在錯題本的批注里，藏在溫熱的牛奶瓶上，藏在他明明自己也在深淵里，卻依然為她舉起的燈盞中。

夜風卷起街角的梧桐葉，遠處傳來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兩個身影在路燈下慢慢靠近，校服拉鏈碰撞的聲音，和心跳聲一起，在漸濃的夜色里，譜成一首關于初遇與守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