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師父引沈婳來到兩座無名墓前。
沈婳看向墓碑,問道:“這是?”
“你父母,不過只是一個衣冠冢。”
沈婳愣在原地,她來南京城三年,也打聽過后來夏家人死后的去處,可沒人知道。
“當年我將從你府中救出,而你父母卻沒那么幸運,那些人將你們府中的尸體拖到一處一把火燒了個干凈,那晚很多人都看到了,可卻沒人敢接近那個宅子。”
沈婳看著面前的墓晃了一下神,說道:“師父,這些年我對少時的記憶總是模糊的,但卻記得那場大火。”
“為師才讓你苦研醫學,或許哪天你自己就琢磨出來恢復記憶的方子。”
師父又問:“婳兒,你還記得自己曾經的名字嗎?”
沈婳搖頭。
師父撫著沈婳的發髻,說道:“夏玄月。”
“玄月。”
沈婳終于明白為何自己在夢中總是聽到這個名字。
“你父親當年是朝中的禮部尚書,只因永樂二年的那場春闈慘遭滅門。”
“那我母親呢?”
沈婳問道。
師父搖著頭,可一瞬間的猶豫和還是被沈婳捕捉到,于是她抓住機會問師父:“十多年來您不曾跟我說過這些事,今日為何提起?”
“因為時候到了。”
“師父,您與我母親認識對嗎?”
沈婳繼續追問。
師父的眸光陡然一轉,宛如冰河解凍時出現的第一道裂縫,然后露出罕見的笑意,只是這個笑令沈婳覺得如同被一只猛獸當做盤中餐一般。
“你今日的問題是不是有些多了?”
沈婳低頭不語。
師父方才瞬間的反應很快散去。
那個欽天監你殺的太干脆了,應該留個全尸直接扔在雞鳴寺門口,這樣那位就會有更大的動靜。還有,其實你不應該送那封信,老和尚的心思不比皇帝少,可能更甚。
“師父,您的意思是?”
“這次不用你動手,老和尚身邊有太多的皇家守衛,還有他的本事可能在你之上,所以只能用毒。”
沈婳看著遠處靠在樹下的姜淮魚,表情嚴肅且帶著一絲擔憂。
“你的任務是接近兵部尚書府的那位,你們已經見過了。”
沈婳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任務是要接近那個醫呆子。
想辦法接近他,進入金府,然后去金忠的書房里找到這個。
師父將一張紙遞給沈婳,沈婳將其打開后,紙上畫著一顆彩色的珠子。
“這叫七彩琉璃珠,這個東西應該物歸原主。”
沈婳不解師父口中的物歸原主,于是便問珠子的原來的主人是不是幽冥閣。
師父點頭道:“沒錯,只不過當年因為一些事情被姓金的得了去,其實早應該物歸原主。”
“還有,那個姓金的當年也看到了那場大火,但是他卻沒有出手制止,所以你們夏家的死可能牽扯的不只是春闈之事,不然不至于滅門。如今你知道跟當年滅門有牽扯的欽天監已經死了,金忠也算一個,確實還有一位,只是已經死了。
“誰?”
“你跟他兒子這幾日一直待在一起。“
面具下師父雖有一張永遠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可在某個瞬間嘴角輕揚了一下,卻在下一刻又抽搐一下。
“父債子還就行。”
沈婳淡然地道了一句。
師父似乎很滿意沈婳的答復,但同時又提醒沈婳,讓她先不著急動手解決陸沉舟,人還有用處。
沈婳是個做事積極冷靜的人,即使面對復仇對象她也能壓抑住內的怒火,因為她在殺人之時會讓對方經歷百倍的痛苦,對比一刀斃命,不如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次的李融只是因為時間太趕,不得不給了一個還算痛快的死法。
“婳兒,你是為師最滿意的徒弟,也是最放心的一個,但是這一次你務必要一切聽我的,那幾個人即使你不出手,為師也會為你解決掉。”
沈婳覺得今日的師父比往常話多了許多,而且時隔多年他主動提起那件往事,尤其是說起母親的時候他似乎有些悲傷。
“好,徒兒聽師父的。”
沈婳離開后直接去了鬼市的地下城,路上她就想好要去找鬼長打聽一些事情。
“這還是沈大夫第一次主動上門找老夫。”
鬼長總是給人一種猜不透的感覺,在鬼市沒多少人見過他的容貌,更沒人知道他的來歷。
“夫子。”
鬼長愣了一下神。
沈婳帶著笑意:“我還是習慣叫你夫子。”
其實老夫也喜歡這個稱呼,只是下面的人覺得這個稱呼太過文雅,沒有氣勢。
沈婳又道:“今日前來我是找你幫個忙,但是忙不白幫。”
鬼長將一直在手中把玩的折扇打開扇了起來,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
“說說看。”
“你可聽說過楊之桐這個名字?”
鬼長神色微詫,隨即回道:“倒是有些耳熟,一時想不起來。”隨即挑眉反問:“你打聽這個人做什么?”
沈婳淡淡開口:“一位故人。”
“故人?”
鬼長故意拖慢語速,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沈婳:“這是公事,還是你的私事?”
“我方才說了忙不白幫。”
說完沈婳將一個小木盒子放在桌上,盒子里是極其難制的毒藥。而后又道了一句:“雖說鬼市什么稀罕物都有,但是鳳凰膽絕對沒有。”
鬼長將盒子打開后,里面的放著一顆類似眼睛的東西,他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比你師父夜蒼出手大方。”
沈婳說道:“您的鬼市消息最是靈通,南京城的每個街巷都有你的探子,打聽一個人不難。”
“這個人死了十幾年,你打聽她做什么?”
“有用。”
鬼長見沈婳不愿多說,但也不強求,鬼市交易從不過問買賣家的詳情。
“多年前有一位曾經在朝廷任職的欽天監,精通天象八卦,但還有一個厲害的地方,欽天監有個女兒,尤其擅長機關、機括,太祖爺的皇陵里可能就有她的杰作,曾經也是南京城里的風云人物之一,在南京城當時有四個女人很是惹人眼球,四個人是最要好的金蘭姐妹。”
“四個。”
“還有三個也個個都是絕色佳人,只可惜最小最好看的那個進了宮,聽說做了貴妃娘娘。至于還有兩個,一個多年前病死了,還有一個做了深閨婦人。如果想打聽你那位故人的死因,可以從她入手,或許知道一些。”
“那個婦人現還在南京?”
當然,京城貴女怎會離開這方寸之地,而且你還見過他兒子。
“陸家?”
沈婳不知道為什么腦中第一個想到的是陸沉舟。
鬼長聞言雙眼一亮,點了點頭說道:“但是那個病死的或許你更應該查一查,她病死在你那位故人死后的一個月里。”
“又是誰家?”
“如今這家老爺身居高位,吏部尚書溫府,有意思的是溫府的大女婿正是陸家公子,只不過兩家的關系一般,緣由還得從幾年前溫家大小姐去世說起,都說是難產而死,可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沒人知道。”
鬼長將鳳凰膽收起,滿意地走到沈婳面前說道:“好了,我能告訴你的都說了,下次如果還有好東西記得拿來。已經入夜了,沈大夫可以逛逛我們的地下城,或許還會有一些收獲。”
入夜后,鬼市地下城人頭攢動,沈婳帶著從鬼長那里得到的消息陷入沉思,她一邊走一邊看著周邊的在互相交易的人,很快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她沒有直接上前,而是在旁觀察。沈婳沒想到金召南這個醫呆子竟然能找到地下城的入口,這不得不讓她對此人白天那番行為有些困惑,今日師父的那句‘表面越是無毒無害的可能也是最致命的。’
“少爺,逛一逛就回去吧!”
兩個隨從跟在身后不時冒出催促的話,這讓金召南有些不耐煩,他帶著一絲不悅說道:“如此有意思的地方你們別掃興,要是不想陪著你們就在進來的地方等我,我一個人逛。”
兩個隨從互相看了眼,紛紛閉上嘴,不再催促。
沈婳見狀當即心生一念,新任務是要進入金府拿回屬于幽冥閣的七彩琉璃珠,但是她有個疑惑那個珠子到底有何作用。
“第一次來地下城吧?”
金召南在一個賣藥材的停下,攤主一眼便識得他是第一次來地下城,于是問道:“第一次來地下城吧?”
金召南疑惑道:“我臉上有些字嗎?”
攤主冷著臉,“第一次來地下城的人都是你這樣不懂規矩的,如若不是我心善你的手已經沒了。”
方才金召南在看藥材的時候用手摸了一下,壞了鬼市的規矩。
“東西不拿起來看一下我怎知真假?”
攤主起身從腰間拿出一把鋒利的刀,重重的插在木板上。
”在鬼市賣假貨就跟這木板一樣。”
兩個隨從被嚇得躲在金召南身大氣不敢出。
“我又沒說是假的,就是說一下,老板你不用這般認真。”
金召南縮著脖子嘆了口氣,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攤位,防止老板認真起來真的給自己一刀。
“少爺,這里的人個個兇神惡煞的,還是走吧!況且我們今日帶的銀錢不足,也買不了什么東西。”
金召南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一塊魚形玉佩,得意道:“我還有這個。”
鬼市熱鬧的程度不比地面上的差,而且什么都有,賭場、酒樓、妓院、茶樓,應有盡有,只是在這兒做生意的人可沒地面上的好說話,一個不小心小命就會不保。
“我來時打聽了一下,聽說這里經常有外邦人出沒,今天怎么沒看到。”
金召南繼續走著,眼睛一刻都離不開路邊的攤位,盡是驚喜。正說著,迎面就走來一個金發碧眼,穿著奇服的外邦人。
“少爺,少爺,外邦人,外邦人。”
兩個隨從雀躍著,完全忘記這是地下城,但凡你大聲說話都會被人關注。
頓時,主仆三人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只得低下頭灰溜溜地擠出人群。
“少爺,這地下城可真是龍潭虎穴,不能來,不能來。”
如意是金召南的書童,兩人一同長大,他最是在意金召南在外的安全,所以在他看到賭坊的那一刻便故意將金召南的視線擋去。
金召南并非是個賭徒,他生來對算學有些極高的天賦,但因為科考中并不看重這一項,所以他也沒用到正途上。在BJ的時候他會一些好友拉去賭坊幫忙賺些銀錢,這也讓他被北京城的各個賭坊列入不可進入的名單之中。
可另一個隨從卻不知自家少爺還有這個本事,于是興奮地喊道:“鬼市竟然也有賭坊,真是有意思,恐怕這里的人應該不敢賴賬,否則小命不保。”
如意用胳膊抵著另一個人的胳膊,擠眉弄眼的一幕恰巧被金召南看到,他自然知道如意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還是想進去看看,畢竟鬼市的賭坊他還從來沒進去過。
如意見自己也攔不住,索性放棄,只好跟在金召南身后。
沈婳看著主仆三人進入賭坊,她也跟著進去,只是走到門口卻停下腳步,只覺身后有人跟著自己,待她轉身望向身后只看到一道黑影略過,什么都沒留下。
“進不進?”
賭坊門口的小廝催促道。
沈婳給了一記警告的眼神作為回應,在鬼市還沒人敢催她做事。
要說鬼市是人潮涌動,那么在這里最熱鬧就是賭坊,沈婳艱難地鉆進人群中,試圖尋找方才進去的主仆三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酒樓,賭坊,青樓,鬼市更不會另外,這些地方不論是BJ,或者南京城都是最能夠展現風氣的地方。
地下城的賭坊進來才知道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從表面看只有一層樓,可不曾想地下還有一層。可能是因為在鬼市外賭坊會受府衙限制,所以鬼市的賭坊尤其熱到,里面的道幾乎都要彎著身子擠進去,周邊喧囂叫嚷著。
骨牌,投壺,葉子戲,雙陸...
兩瑯滿目的賭發和新奇的賭具,真是令主仆三人大開眼界,看得也是眼花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