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雯雯在不遠處發現了互相倚靠的男孩女孩，沒有去打招呼。

她讀了很多書也認識很多表面上熱愛文學的朋友，一直在尋找能與她靈魂契合的人，始終覺得差了些什么，尤其是看著這段時間關系突飛猛進的蘇曉檣和路明非，就更惘然了。

蘇曉檣和路明非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系，這是班上所有同學的共識，路明非衰衰的、總死皮賴臉，又欠又可憐，大家都覺得他是爛泥，沒人發自內心想要去接納他。

蘇曉檣則是另一個極端了，學校貼吧上有她的一張照片，每天都有人去打卡，蓋了幾萬層樓。

混血女孩兒倚在班級窗邊時風撩起她耳側發絲顯得散亂，地磚此時亮著微光宛如云間，蘇曉檣提著裙擺像是披著羽衣的仙女走在云層上。

照片里小天女沒了往日的嬌縱蠻橫、人們才驚覺她的臉蛋實在是漂亮得讓人失言，連能和她分庭抗禮的鋼琴小美女柳淼淼在那一刻都黯然失色。

蘇曉檣很漂亮家境也很好，就是脾氣火爆，而路明非逆來順受像是任人踐踏也絕不反抗的咸魚，過去小天女總是找路明非的麻煩大概也有些是因為看不慣他頹廢窩囊的渾勁。

他們以前是冤家沒錯，但很難說是褒義的，蘇曉檣和路明非之間隔著一道檣，只是檣上有個洞，所以他們才會偶爾說些話。

但什么時候路明非和蘇曉檣之間的疏離感消失了呢？陳雯雯將涼鞋放在旁邊踏入河水，水面漫過腳踝，清涼濕潤，讓她的思路也更清晰了。

對，就在那天路明非退出文學社之后。

陳雯雯又想起了她反復會回憶的那件事，女孩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裙邊，內心微微嘆息，其實她是很喜歡有路明非在的文學社，以至于她現在時常會發呆。

陳雯雯獨自在教室時還會回想起她邀請路明非加入文學社的那一天，自己坐在講臺上哼著歌，他在擦黑板，夕陽斜光打在課桌上，那是春夏之間的傍晚，陳雯雯忽然扭過頭問路明非你加入不加入我們文學社？

可從今往后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傍晚了，陳雯雯心中悵然若失，覺得好像失去了什么東西，和那天的傍晚一樣以后再也不會有了。

陳雯雯喜歡安靜地找個地方看書，路明非就無聲地陪著她，一點都不孤獨。

后來有一次陳雯雯得了紅斑狼瘡，所有人都對她避恐不及，路明非就去醫院看她，他們聊了一下午的文學，心好像也貼近很多，后來陳雯雯病好了，他們就又陌生了。

陳雯雯是知道路明非喜歡她的，可路明非沒說出口，她也沒有點明，她習慣向路明非保持著文學社社長的淡淡威嚴。

她跟路明非說話總是這個風格，以前在文學社，她安排路明非做什么，比如布置場地，就會說“場地要安排好，要保證”，好似路明非的保證真能頂什么事兒似的。

路明非每每都會舉起手保證，盡心盡力地去做那些事，像是一只圍著主人生活的小狗。

陳雯雯是一個心思細膩又追求浪漫的女孩兒，路明非固然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陪伴過她、可那沒有打動她，也許有過短暫的心動，但只是一瞬之間就會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余留在她心中的只有那些空蕩蕩的枝條。

有的人總是這樣，路上遇到一個非你不可的小狗狗，你會逗著他玩、看著他為了討好你伸出舌頭舔著你的掌心，甚至毫無防備地朝著你露出他的肚皮，可你不會帶他回家。

只是帶來了幾根火腿腸、家中小狗吃剩的狗糧，施舍給他一些淺薄又隨意的愛，就讓他乖乖地跟在你身后，不離不棄像是道影子。

有天那只小狗狗忽然消失了，又或是你發現他已經被別人抱走了，內心又會覺得空虛甚至失落，你知道你無法養他，可還是不希望他能得到除你之外的愛。

路明非在陳雯雯眼中就是那樣的小狗狗，可愛又膽怯、孤獨又廉價，只需要一點點關心就能讓他心甘情愿成為自己的影子。

陳雯雯后來也有想過找路明非好好聊聊，可蘇曉檣在學校總是和路明非形影不離，即使她不在，路明非的身邊也一定還有楚子航。

旁人都以為蘇曉檣是在隔山打牛，企圖隔著路明非這座山打暈楚子航然后把他拖走，可陳雯雯看的真切，一切都不過是小天女的幌子。

有一次陳雯雯看到蘇曉檣在籃球場的觀眾席喝了路明非的水，她是故意從路明非那兒拿來喝下去的，做得很隱蔽，除了路明非和自己沒其他人看見。

人與人之間有一個安全距離，更何況是在礦床上睡覺的小天女，女孩兒就是女孩兒，哪怕豪放如蘇曉檣也仍然細膩，她擔心路明非是真以為自己喜歡楚子航，所以才會在很多細節上下功夫。

那會兒蘇曉檣隔著人群一眼精準找到陳雯雯與其對視，女孩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她當時的眼神，沒有炫耀與警告，只有猛獸磨牙允血的兇狠，陳雯雯被嚇了一跳，連忙低頭走開了。

“陳雯雯，你也在散步啊。”既然路明非能看到陳雯雯，那蘇曉檣自然也會注意到她，小天女笑著朝她招手，哪里看得出半分生疏？

“嗯，沒想到會碰見你們，我不會和別人亂說的。”陳雯雯小聲地說著，還看了一眼兩人正在牽的手，內心莫名期待他們會不會和自己解釋什么。

路明非看陳雯雯表情有些古怪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過他也沒準備松開，他剛剛才賣萌占了蘇曉檣的便宜，如果被同學看見就急著撇清關系那未免也衰到家了吧？

路明非可沒這么不負責任，他剛想說些什么就發現蘇曉檣的手忽然握得很緊，連手心都泌出了汗。

“怎么了？”路明非趕忙去問蘇曉檣，湊在她耳邊低語：“生氣了啊，現在這里人多，回去我讓你當馬騎成不成。”

“我現在不止有八歲了路明非！誰還要騎你，別把我當孩子哄。”蘇曉檣被他吹得耳根子發癢，心里卻甜絲絲的。

陳雯雯一句話說出去卻沒人回應，兩個人悄悄地咬耳朵，讓她心里一陣發酸。

“原來路明非真不喜歡我了。”

不知怎么，她忽然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