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整個清觴院，就她最得勢，下人對她比對三夫人還恭敬。

”

陸千千眉頭緊鎖：“就因為她是蘇姨娘的侄女？”

阿芽搖了搖頭：“是因為她有銀子，這位姨娘出手很是闊綽，打賞個下人都是一出手就是半個月的工錢。

奴婢也覺得奇怪，據奴婢打聽來的，蘇姨娘這房遠房親戚雖說是商賈，但怎么也不可能比大少夫人這位相府嫡女還要富有才是。

且夫人對二少爺三少爺每個月的銀子都是有一定數量的，二少爺還好，雖是走馬斗雞斗蛐蛐，但都是時有贏賬，且二少爺不愛逛青樓。

但三少爺不同，二少爺斗蛐蛐輸贏相抵還有進賬，三少爺卻是實打實的銷金窟——

三少爺的賬只出不進。

聽聞三少爺光前年為爭萬春樓花魁，就砸了三千兩雪花銀。

且每回都是爭奪花魁，按理夫人給的他肯定不夠花的，奴婢聽說是二姨娘給三少爺補貼的。

這才讓三少爺對他房中那位二姨娘頗有放縱，偶爾還會聽二姨娘一句勸，這下人也默認把二姨娘當他們院子里的管事主子。”

阿芽突然從袖中掏出本藍皮賬冊：

“奴婢為保穩妥，還特意買通了賬房小廝，這賬本上三少爺每月的虧空厲害，都是二姨娘拿私房錢填的?！?

阿芽壓低聲音道：“上月廚房婆子不過給清觴院二姨娘多煨了盞血燕，竟得了一兩銀子的賞錢。

這事都在我們這些下人嘴里傳個遍。這人人都知道給她辦事的好處僅次于蘇姨娘?！?

陸千千指尖輕叩青瓷茶盞：“不過尋常商賈，哪來這般闊綽？難不成她也跟著蘇姨娘一塊放的錢印子？”

阿芽低聲：“奴婢也覺得極有可能，但如蘇姨娘怎么可能愿意跟她分一杯羹。

”

窗外雨絲斜飛，打在剛抽芽的芭蕉上。

陸千千尋思片刻：“那位二姨娘可生育有子嗣？”

阿芽突然將聲音壓得極低，：原是有的，可胎兒剛滿三月就化成了血水。夫人從那日三少夫人送來的安胎藥碗底，驗出了紅花的殘渣。后來郎中說傷了根，生不了了。”

當初這事蘇姨娘鬧的厲害，帶著家丁要找三少夫人討公道，最后是三少爺親自攔下的，夫人親手料理，當著眾人面罰了蘇姨娘跪了三天。

阿芽指了指西跨院方向：“可自那以后，三少爺再沒進過正房，直到前幾個月，夫人下了死命令必須要生下嫡子，不然就把他那些小妾全都發賣了，三少爺這才進了三少夫人的屋?！?

可打那起，三少爺對三少夫人日漸冷淡甚至厭惡是我們這些下人都肉眼可見的。

阿芽繼續說道：“除了二姨娘，這三姨娘也是蘇姨娘院子里出去的，名叫可兒。

這可兒長得膚白貌美，身段腰細臀圓很是一絕。

三少爺無意撞見了這可兒，就想了法子討了可兒當通房，原本是通房，后來懷了就抬為姨娘?！?

陸千千：“那孩子呢？”

“夭折了，生下來一年，體弱多病沒養活過來。”

陸千千：“又沒了？”

“原本這二姨娘三姨娘后，夫人會以為三少爺就會老實本分，不會納妾了。

誰知道三少爺去青樓喝酒，看中一歌姬，重金買了那歌姬頭一回，后因為跟袁尚書幼子爭奪，這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后來才把歌姬抬進府里做妾。

五姨娘的事三少爺就更荒唐了，五姨娘本是瘦馬，還是三少爺從外地抬回來的。

到了六姨娘，七姨娘，夫人索性不管了，這才到了如今這位八姨娘?！?

陸千千聽著從一數到八，喝了一口茶臉上嫌惡神色肉眼可見。

阿芽：“小姐，首飾奴婢送過去了，下一步呢？”

陸千千凝視窗外：“等，明兒你再打聽打聽那位二姨娘的事，打聽一下她跟滿春園的關系。

再多花些銀子，去她娘家周遭走一趟打聽打聽。

派兩個機靈點婆子跟著她，我倒是想知道她是有聚寶盆還是百寶袋，竟然能養得這么大的一個紈绔?！?

陸千千深思一層，這陸承致睡過的，季霂也睡過，然后陸承致把她推過去給季霂當正妻。

天殺的，這陸承致給她等著，逮著機會不讓他脫一層皮她都不信邪。

阿芽看陸千千面色陰沉默，聲音躊躇：“小姐，我們非得淌些蹚渾水嗎？要不罰一下那婆子給了夫人一個交代就算了?！?

陸千千回神：“此事已經不是她嚴惜一個人的事了。”

陸千千原本還覺得陸家面子上至少安寧，沒想到根卻漸漸腐爛。

她好不容易端起這碗金飯碗，當了千金小姐才多少天？

按著這趨勢下去，用不著幾年她就真的等來抄家消息趕著去刨土當家底了。

陸千千轉念一想有些疑惑：“我那大嫂就從來不知曉這事？”

陸千千呢喃，不可能也不應該的。

“小姐有所不知，夫人老爺早就同意了，等大少爺回京后大少爺和大少夫人就分府出去住，不跟我們住一塊了?！?

“分家？”

不知道，她真是一丁點都不知道。

原主腦袋瓜子一大半記憶記得住的細節都是關于姓藺那人渣。

阿芽點頭：“就連老夫人也同意了。”

陸千千心里隱隱不安，這分家可不是好兆頭。

最有出息最有前途那個分出去了，后面兩個要么啃一輩子老，要么也被分出去。

阿芽道：“夫人也說了，只要三少夫人生下嫡子，不想分家就可以留在府里。”

陸千千抿了一口茶水，茶水溫潤喉嚨那一瞬間的清甜讓她有些失神。

這渾水確是有些渾。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陸千千眼底眸光，陸千千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袖。

入了五月，一晚上的暴雨斷斷續續。

次日清晨碧梧院的青石小徑上積著碎玉般的水洼，倒映著被洗得發亮的天空。

廊檐下的銅鈴仍滴著水珠，叮咚墜地，驚起一只躲在芭蕉葉下的麻雀。

院角的梧桐樹葉濕漉漉地低垂，葉尖墜著未干的雨滴，風一吹，便簌簌落進苔痕斑駁的石縫里。

阿芽推開窗，潮濕的泥土氣混著草木清香漫進屋內，陸千千指尖撫過窗欞上未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