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拿著一盒糕點急促走來：“小姐，這是三少夫人給你送來的糕點。”

陸千千咽了咽口水：“送回去吧，就說我近期胃口不好，不想吃糕點。”

陸千千目光不舍的看著那盒糕點，嘆了一口氣。

阿芽眉頭輕揚：“小姐不想三少夫人太過勞碌，可以奴婢去如意高買。”

陸千千好像還真沒出過府門半步，忽而來了興致。

陸千千告知了陸夫人，陸夫人點了頭撥了一輛馬車幾個婆子跟著，為了穩妥又派了兩個小廝。

馬車車轱轆碾過青石板，市井喧囂如潮水般涌來。

阿芽忽地壓低嗓音：“小姐，京城最有名的茶樓望月樓到了。”

陸千千指尖挑開繡簾，茶樓飛檐上懸著的鎏金鈴鐺正被風吹得叮當作響。她漫不經心抬眼——

三樓雕花欄桿處，李昇斜倚朱漆柱，玄色箭袖半卷，露出一截纏著紗布的手腕。

他指間把玩著只白玉酒盞，垂落的眸光恰與陸千千撞個正著。

四目相對的剎那，陸千千對這張熟悉又長得極其奪目的臉凝得呼吸一滯。

李昇忽地勾起唇角，盞中殘酒傾瀉而下，琥珀色的瓊漿在日光中劃出一道弧線，正正墜入樓下乞丐的破碗里。

隨后叮的一聲清響，那乞丐慌忙朝著樓上叩首。

陸千千被那一聲驚得回神，看見乞丐將一錠碎銀放進嘴里咬了一口，片刻面色欣狂不已。

李昇卻已轉向陸千千，阿芽倒吸冷氣：“那不是......”

“還真是時運不高出門就碰見鬼了。”陸千千冷笑。

阿芽驚恐：“哪來的鬼？”

陸千千看著李昇，嘴型清晰：“喏，樓上那位倀鬼。”

李昇看懂陸千千嘴型，笑容凝固。

倀鬼？——

也說的沒錯，他本就是倀鬼。

樓上的陸承致看見自家馬車，往下打量只瞥見一抹云紋裙裾在日光下生光。

隨后那抹裙裾消失在臺階上。

“難不成是我四妹妹來了？”陸承延撞了一下季霂：“我跟你說，我這四妹妹也是極好的，還沒婚配，要不季兄你也考慮一下。”

季霂搖頭：“你那四妹妹我見過很多回，樣貌哪有你嫡親妹妹出眾，且到底是庶出。”

他季霂又不是傻子，放著正兒八經的高貴嫡女不娶，娶一個庶女。

陸家的庶女有什么好，生母出身不高，也就三皇子腦袋灌了漿糊，竟然娶了陸家庶女為側妃。

他要是三皇子，娶側妃也必須是嫡女！

陸承延道：“娶妻娶賢，我那四妹妹雖是庶出，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端莊得體為人孝順，這除了出身略輸一籌，其余的可沒話說。”

季霂推開陸承致：“去去去，喝你的酒去。”

李昇冷不防來了一句：“陸承致，你這六妹妹會打人嗎？”

陸承致思索片刻：“她從不親自動手打人。”

這話算是體面話了吧，據他所知陸千千確實不親手動手打人，但也會吩咐婆子打罵奴婢。

他之前瞧上那位叫翠兒的丫鬟在陸千千院子里就時常被打罵。

季霂回頭：“世子爺怎么會問這種話，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動手打人呢。”

李昇似笑非笑，是嗎？那日在秦家假山時也不知道是誰掄著棍子哐哐往那人腿上砸。

后來聽說那位藺驛丞的腿骨傷了，需告假三月養傷。

李昇嗤笑一聲：“本世子也是擔憂你日后日日下不來床。”

被打的下不來床。

按李昇那日瞧了陸千千一眼就被陸千千舉著弓箭射，被調戲一番就直接把腿打折的性子，要真嫁入侯府給季霂當正妻。

那季霂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幾人哄堂大笑，以為李昇開黃腔。

陸承致也不惱，季霂腦海浮現陸千千的貌美，手中玉扇一折，輕輕一敲。

望月樓高三層，乃東平侯夫人當年嫁入侯府時最貴重的陪嫁。

整棟樓以紅木為骨，金漆雕花為飾，檐角懸著御賜的鎏金風鈴，風過時清音傳遍半條朱雀街。

門前“海天仙閣”匾額乃先帝御筆，黑底金字襯著侯府徽記，這就昭示著此處非同尋常。

樓內更是等級分明，一樓鋪青石地磚接待市井百姓與商賈。

雖是最底樓，所用茶具亦是官窯，跑堂的短打衣衫都繡著暗紋竹葉。

二樓設十二間雅室，專供三品以下官員。

三樓用的是紫砂壺，泡的明前茶，茶葉卻是比明前遲半個月。

去年某四品官嫌茶陳，次日便被御史參了“奢靡無度”的折子，挨了一頓訓斥。

三樓又僅設八個上等雅間，用的都是進貢級別的地毯，地毯一路覆著紫檀木梯。

三樓專候三品大員與世家子弟。守梯小廝佩侯府令牌，曾有位四品官員嫡子醉酒硬闖，被當夜扔進護城河醒酒。

陸千千聽著阿芽一路碎碎念，下馬車前還補了一句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們陸家的嫡子不僅能上二樓，還能上三樓。

緣由是東平侯夫人與陸夫人年輕時就是手帕交，兩人一同在宮里養在先太皇太后膝下兩年，二人情同姐妹。

后來貴為郡主的李明月嫁入了東平侯府，貴為鎮國公府嫡女的齊姝墨嫁給了仕途新秀陸善長。

二人幾十年來也是也常有往來，情同姐妹。

陸千千出門前說想逛逛，陸夫人就把令牌給了陸千千。

阿芽將令牌一伸，小廝緊忙恭敬的將人迎上三樓。

剛準備邁步，陸千千就感受到一樓西邊有一道目光灼熱落在自己身上。

陸千千順眼看去，目光落在王寧如身上。

陸千千能在這地方碰見王寧如也是覺得驚奇。

昨兒還聽阿芽說那姓藺的傷的不輕，抬回去就發起高熱燒了整整五天，期間一直都是王寧如出銀子郎中。

高熱退了腿骨傷勢還沒痊愈，聽說王寧如都要去典當首飾給姓藺的換藥錢了。

再看看坐在那的王寧如，衣著雖樸素，但桌面上四菜一湯，有葷有素，吃一頓下來少說也要好幾兩銀子。

王寧如朝著陸千千點頭，面色溫潤像只人畜無害小白兔。

陸千千瞬間明白，這幾日外頭傳王寧如如何盡心盡責，說姓藺的得之有幸，怕都是王寧如自己一手策劃出來的。

若不然誰有功夫傳一個驛丞的閑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