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文禮好歹也是老師，耍嘴皮子的人。罵人的話，他不輸給任何人。

“你，你，你成心找事是不？老娘……”售貨員急了，要跳起來開罵，被趕來的另一個售貨員拉開了。

楚林楓也趕緊拉住鐘文禮：“咱們是來買衣服的，不行咱們就轉身走人就是了。何必跟人家吵架？”

“媽的，我就是看不慣她這張嘴臉。我們農村人咋了？就該被瞧不起？”鐘文禮還是很氣憤。

鐘文禮推開楚林楓，指著那個售貨員大聲問：“你們的衣服掛在這是賣的嗎？我問你，是賣的嗎？”

售貨員被氣得又要跳起罵，被拉住了。

鐘文禮得意了，又故意伸手去摸西裝：“既然是賣的，摸一摸又咋了？不摸一下咋知道手感？不摸一下咋知道啥料啥貨色？”

另一個售貨員也聽懂了，這鐘文禮分明是在罵人，含沙射影地罵那個售貨員。趕緊走上前來：“同志，你是看好哪一件了，我拿給你試一試。”

鐘文禮歪著頭，指了指楚林楓：“給我這兄弟挑兩身，要好的，錢多少不是問題。”

楚林楓趕緊拉鐘文禮：“一套就行了。挑便宜點的。”

鐘文禮來了勁了，看著圍觀的人多，就大聲說：“什么便宜點的？便宜沒好貨。放心，兄弟，哥出錢，哥買給你。誰讓你幫我掙了這么多錢呢？挑最貴的！”

楚林楓閉上嘴，他知道鐘文禮這是在表演，越是有人圍觀，越是有人演對手戲，他就演得越歡。結果就是，大把大把地花錢，來滿足暫時的榮耀。此刻最好的方式，就是閉嘴，讓他冷場。

果然，鐘文禮的出手大方和闊綽，引來一片羨慕的眼光。

兩套西裝，其中一套還是雪花呢絨的。四件襯衣，都是的確良的，只是顏色和花色不一樣。一雙皮鞋，三接頭的，錚亮。

鐘文禮還命令楚林楓穿上新衣服，將舊衣服裝起來。

說真的，當楚林楓站在試衣鏡前，他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年輕的自己是這樣陽光帥氣，在新衣服的加持下，真的有點像香港電影里的明星。

筆挺的褲子，配上很亮的皮鞋。西裝很合身，讓楚林楓顯得更加挺拔，而且有氣勢。

“這就對了嘛！”鐘文禮對自己的杰作很滿意。

楚林楓卻有些不自在。這有些不符合他當前的身份。農民，自己是農民，哪有農民這樣穿的?

結賬很麻煩。售貨員墊著油印紙，開出三聯的單子。鐘文禮拿著單子到一樓的繳款臺。

鐘文禮斜靠在交款臺上，很瀟灑地掏出錢包，刷刷刷地數出一摞嶄新的十元大鈔，遞給收款員。隨后，從西裝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紅塔山”，叼在嘴上，拿出打火機，噗地一下點燃。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驕傲的感覺，徐徐從嘴里吐出煙霧，也仿佛是吐出了多年來的壓抑，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收款員站起來，雙手遞過來蓋好章的兩聯單，“同志，您好。這是找您的錢，還有取貨單。可以到二樓取貨了。”

鐘文禮到二樓辦完手續，拉著楚林楓正要離開的時候，被人攔住了。嚇他們一跳。

攔住他們的是一個中年人，頭發梳的油亮，一身深色的西裝，笑盈盈地雙手遞上一張名片：“您好，我是這的經理。我們的售貨員對您們犯下了錯誤，我們會嚴肅處理的，現在我讓她當面給您們道歉。”

跟鐘文禮吵架的那個售貨員，跟在后面，低著頭，夾著手。

鐘文禮擺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經理仍然堅持，笑著說：“這是我們商場的規定。違犯公司規定的，對顧客不禮貌的，必須要當面道歉。”

鐘文禮來了勁：“既然這樣，我就要說這位同志兩句。一，不要瞧不起農民，我們吃的喝的都是農民伯伯辛苦勞動得到的，他們應該受到尊重，而不是你這樣的狗眼看人低。

二，如今改革開放了，農村也承包到戶了，農民不再是以前的農民了。還有，作為售貨員，我們的宗旨是為人民服務。什么是人民？一切勞動者都是人們，要一視同仁，而不是區別對待，不能因為……”

經理和售貨員都唯唯諾諾地聽著，微笑著點著頭：“是，是，您說的對！”

楚林楓趕緊拉了一下鐘文禮：“說兩句就可以了。咱們走吧！”

鐘文禮好像意猶未盡，被楚林楓拉著就往外走。“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呢。這婆娘不好好罵一頓，不解氣。”

“算了。何必跟她們過意不去，得饒人處且饒人。”

走出百貨大樓，楚林楓抱怨著：“對個屁！這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兩次。還這么貴，心疼死了。一千多塊就這樣沒了！這可是我爸媽種一年的地，辛苦一年收的谷子和油菜才能賣出來的錢。這也是一個普通干部一年的工資啊。咱們就這一會就給花沒了。”

“聽哥的，別心疼。能花錢才能賺錢，這一身的光鮮，會幫你賺錢的，會給你帶來好運氣的。值！”鐘文禮倒是很滿意。

鐘文禮指了指對面的“廣州發廊”，說：“再去把頭發整一下，這就全了，配套了。”說完，不由分說地拽著楚林楓進了發廊。

楚林楓從發廊里出來的時候，爆炸頭，蛤蟆鏡，一身筆挺的西裝革履。鐘文禮終于滿意了。

“來，來，看看，你像不像畫報里的明星。我操，我要是個女孩子，我都想跟你談戀愛了。”

不得不承認，這鐘文禮搞的這一套，徹底讓楚林楓如同變了個人一樣，不再是那個破破爛爛的，挑著桶的“小黃鱔”了。

果然，他們走在大街上，引來不少人的注目。

“今天咱們就是來瀟灑的，就是來享受的。一會咱們去隨便吃點啥，晚上去舞廳跳舞去。”

楚林楓難為情：“算了吧。咱們早點回家吧，家里人還都在等消息呢。”

“放心，咱們倆去信用社存錢的事，估計早都傳到你父母耳朵里了。今天哥就是想讓你體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激發一下你，多掙點錢，早一點成為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