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瓦能體會聯吉娜的想法，曾幾何時，他也是想破釜沉舟的。

可他肩上畢竟扛著數萬族人的性命，他已經是可汗了，不能輕舉妄動。

為了延續部族，達瓦只能后退，只能將心底的仇恨全都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為了部族，他委曲求全，真心愿意歸屬阿魯臺，給部族爭取繼續壯大的空間。

同樣是為了部族，他寧愿向和他同輩，甚至比他還小的海蘭珠臣服，卑躬屈膝。

其中的隱忍，屈辱，只有達瓦自己清楚，他無法和任何人說。

可現在，面對聯吉娜，他似乎找到了知音。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理解自己的，也能想到他正在做什么事。

“聯吉娜，你快起來。”

達瓦此時起身，用力將聯吉娜拽起來，按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阿赫……”

“你不用說了！”達瓦打斷了聯吉娜的話，沉聲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想復仇?！?

“聯吉娜，我也同樣想復仇，也知道你的辦法是可行的?！?

“但若想真正做到，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

“你也說了，那個漢人的皇子，不是好對付的。”

聯吉娜沒在言語，而是看著達瓦，眼中似乎在冒火。

她在極力地壓制自己心底的情緒，不讓仇恨的火焰爆發出來。

“那個魏恒，是不會同意讓你去的?！边_瓦道：“不過我已經有了對付他的辦法?！?

“如果我的計劃進行得順利，用不了多久，他就不再是威脅了。”

“你……”聯吉娜聞言皺眉，繼而問道：“什么計劃？”

達瓦深吸口氣，隨即壓低聲音，將自己的全盤計劃全都告訴了聯吉娜，甚至連他心中的想法和步驟都說出來了。

聽到達瓦的全盤計劃之后，聯吉娜仔細地想了半天，并未找到明顯的漏洞。

繼而，她輕輕點頭：“那個魏恒成了阿魯臺汗的女婿，卻還和大周人眉來眼去的，的確該死！”

“我想，阿魯臺部也有很多人是看他不順眼，想弄死他的。”

“阿赫，你要在阿魯臺王庭找到一個可靠的盟友，沒有別人幫忙，光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根本搬不倒那個魏恒?！?

“這件事我已經想過了，人選我也已經有了?！?

達瓦依舊壓著聲音：“你剛才說了混克，他有三個兒子，那個叫克烈的長子也在爭奪阿魯臺部的汗位?！?

“他就是我選定的目標?！?

“克烈？”聯吉娜再次皺眉：“選別人吧。”

“怎么？”

達瓦聞言一愣，問道：“他不是最好的人選嗎？”

“是最好的人選，不過他現在出事了?！?

聯吉娜看著達瓦的眸子，沉聲道：“你出去之后沒多久，他們的部隊就出發了?！?

“我聽部族的頭人們說，克烈的隊伍之前和朵容的人打了一仗，克烈好像被俘了?！?

“被俘了？”達瓦雙目圓睜，詫異道：“什么時候的事？”

“他們怎么不和我說？”

“你回來就和他們說要帶著全族歸順海蘭珠，他們都以為部族完了，還和你說這些做什么。”

“不過這件事八九不離十，你找幾個負責征戰的頭人，一問便知?！?

聽到這話，達瓦忽然一陣泄氣。

他運作了這么久，眼看就有眉目了。

在他的計劃中，只要這次他率隊去了海蘭珠部附近，幫著海蘭珠看住大周人，他就會獲得進一步的信任。

之后再找個機會去阿魯臺王庭，就可以找克烈說這些事了。

達瓦對克烈的猜測是很對的，克烈的確和魏恒不對付，肯定也愿意和他聯合。

但他沒想到，克烈居然會帶兵去和朵容部打仗。

“所以還是換一個吧?！?

聯吉娜道：“混克有三個兒子，我們都可以接觸一下。”

“你也說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等你見到混克另外的兩個兒子之后，就可以和他們談談我的婚約了。”

達瓦此時看向聯吉娜，眼中的震驚和詫異還沒散去。

“我又想了想，讓你直接去和海蘭珠說，把我嫁去他們的部族，她肯定會多想，而且大概率不會同意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嫁給混克的兒子。”

“這件事……讓我好好想想吧。”

達瓦覺得有些頭疼。

他感覺自己的計劃出現了偏差，這件事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簡單。

“你隨便想，但我的事你要上心?！?

聯吉娜此時起身，又對達瓦沉聲道：“如果你不幫我辦，那我就自己辦。”

“半年，就給你半年時間，明年夏天的時候，我要嫁過去！”

“達瓦，你如果辦不到，我會自己騎馬去阿魯臺王庭，直接把自己嫁了！”

說完，聯吉娜又深深地看了達瓦一眼，繼而轉頭走了。

達瓦看著自己妹妹的背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覺得心里發堵。

事情似乎卡住了，但和海蘭珠之間的約定他也不能不做，必須在冬天之前遷徙幾千人過去，幫助海蘭珠看住大周。

這是他獲取信任的辦法，也是爭取時間的手段。

達瓦悶聲坐在大帳中很久，理清了思路之后，這才長出口氣，讓人叫了部族的頭人們過來。

這一次，達瓦不再說要讓整個族群都加入海蘭珠的部族了，而是結合了聯吉娜的說法，告訴他們自己想到了一個復仇的手段。

他將自己的計劃變化了一下，告訴了幾個主要的頭人，這些頭人的態度立刻就有變化了。

聯吉娜說的是沒錯的。

他們覺得達瓦放棄了科爾沁人的傳統，放棄了血性，甚至要放棄整個部族，所以他們才不同意達瓦的說法，才有人要脫離部族的。

現在，他們似乎看到了復仇的曙光，故此對達瓦的計劃都很是支持。

最終，達瓦在部族中挑選了接近三千族人，并定下了時間，準備一日之后便出發，返回海蘭珠部族附近。

至于王庭的其他人，則留在原地，積蓄力量，等待未來隨時爆發。

現在，達瓦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的計劃如論是否能成，他都必須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