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達瓦看著聯吉娜，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自從上次聯吉娜從阿魯臺部回來之后，她的性情好像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和諾敏不同，聯吉娜的悲傷是向內的，也從不表現出來。

科爾沁部發生的這一系列的大事，她基本都是冷眼旁觀，從未有過什么建議。

可這次，好像和之前都不一樣了。

“父汗的死，是必然和阿魯臺汗有關的。”

聯吉娜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淡淡的語氣，但落在達瓦耳中，卻擲地有聲。

“你的想法沒什么錯，我們現在想復仇，那就是癡人說夢。”

“你想用迂回的辦法報仇我也認可，但我認可沒有用，你要讓部族的其他頭人都支持你。”

“這些話就不用說了。”達瓦皺眉，擺了擺手道：“你如果沒什么正事，那就先出去，我現在煩著呢！”

“把我嫁到海蘭珠的部族去！”

聯吉娜忽然來了這么一句，讓達瓦猛地一愣。

“你說什么？”

“我說，把我嫁到海蘭珠的部族去！”

聯吉娜又重復了自己的話，而且比方才更加堅定。

“只要我過去了，你在那邊就有了內應，他們無論做任何事，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而且達瓦，你可以和其他的頭人說清楚，我們并不是真正的向海蘭珠臣服，更不會向阿魯臺臣服！”

“現在需要隱忍，等時機成熟了，我們會再次起兵，把阿魯臺的所有子嗣全部殺光！”

聯吉娜的語氣即不急躁也不暴躁，就這么云淡風輕的，卻讓達瓦感覺內心一陣冰涼。

“你……聯吉娜……”

“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聯吉娜直接道：“我是個女人，沒了父汗，又沒成家，留在部族沒什么用。”

“既然身負血海深仇，那我復仇的辦法就只有一個。”

說著，聯吉娜的眼中散出幾分精芒，她定定地看著達瓦，又道：“嫁到海蘭珠的部族去！”

“或者，把我當成侍女，送給海蘭珠，讓我去侍奉她的男人！”

“只要我去了，便會想辦法從內部瓦解兩人的關系！”

“沒了這個漢人皇子的幫助，海蘭珠，隨便就可以擊敗！”

“聯吉娜！”

達瓦的腦子很亂，亂極了。

他完全沒想過聯吉娜會說這樣的話，更沒想過她會有這樣的想法。

就算到了最難的時候，達瓦也不曾想過要犧牲自己兩個妹妹的幸福，更沒想過用自己妹妹的后半生來幫部族復仇。

可現在，聯吉娜卻直接將這樣的話說出來了。

達瓦當然知道聯吉娜去海蘭珠那邊的好處，可……事情根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個漢人的皇子很聰明，他可能不會答應。”聯吉娜此時笑了，笑得有些輕浮：“那你就去找阿魯臺汗，告訴他，我愿意嫁給他弟弟的兒子。”

“他弟弟混克有三個兒子，我嫁給任何一個都可以！”

“阿魯臺汗想讓他的女兒做可汗，這是犯了忌諱的，混克的兒子肯定不愿意。”

“我如果能去，就可以給部族爭取一個強大的盟友，等海蘭珠真的成為可汗之后，我們立刻起兵，絕對能顛覆她的王庭！”

達瓦的冷汗冒出來了，他完全沒料到聯吉娜的想法，也沒想到她居然把事情看得這么深了。

“聯吉娜，你……是從什么時候有的這種想法？”

“早就有了！”聯吉娜的雙眸瞇起，又輕聲道：“我被扣在阿魯臺部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想法！”

“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嫁去窩涼部了，他們也絕對不會要一個部族落魄了的別吉！”

“那時候我就想過，想找個機會刺殺阿魯臺汗，可一直都沒機會。”

“后來，父汗忽然殞命……”

聯吉娜的聲音忽然顫抖了一下，她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阿赫，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

“我恨不能把阿魯臺部所有的人都殺光，讓他們給我的阿赫，給我的父汗陪葬！”

達瓦不再言語，他在妹妹的眼中看到了濃烈的殺意。

這種眼神，他曾在被征服的那些小部族人眼中見過。

而有這種眼神的人，無一例外地全都被殺了。

“達瓦，不要猶豫了。”聯吉娜又道：“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就算活下去，一輩子也只能活在懊悔中！”

“用我！利用我的身份，利用我們還殘存的王庭余暉，做最后的努力！”

“這件事如果成了，肯定能幫助你實現復仇的夢想！”

“如果長生天眷顧，在我閉眼的時候，還能看到科爾沁人重鑄大纛！”

“真要有那天，我在天上見到父汗和阿赫的時候，也有的說了。”

一年之中，聯吉娜失去了三個至親，這種沖擊對她而言無異于天崩地裂。

聯吉娜的心思從小就重，她和諾敏不同，她比諾敏更有想法，也更有擔當。

故此，部族出了問題的時候，她不會花時間哭哭啼啼，而是會在第一時間想辦法。

仇恨的種子早已在她心底生根發芽，持續良久，到了現在，諾敏已經接受了現實，又過上了平凡的生活，可聯吉娜卻依舊記得部族的仇恨，始終不愿放手。

所以，這次達瓦回來，說出他想帶領整個部族加入海蘭珠部之后，聯吉娜便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別鬧了。”

頓了片刻，達瓦輕聲開口，嗓音有些酸澀和沙啞：“聯吉娜，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

“你就當成全我！”

聯吉娜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度，尖銳的嗓音嚇了達瓦一跳。

達瓦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妹妹，便聽聯吉娜又道：“讓我就這么活著，我還不如去死了！”

“如果讓我嫁給一個平凡的人，永遠沒有給父汗和兄長復仇的機會，我生不如死！”

“阿赫！”

說話間，聯吉娜居然起身，直接跪在了地上。

“成全我！”

“聯吉娜……”

達瓦心底一陣激蕩，他不知該說什么了。

仇恨的烈焰一旦燃燒，輕易無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