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上海中醫學院大一新生向虞走錯教學樓留下了三件畢生難忘的事:聽了一節聞所未聞的運氣學公開課;和莫名其妙的人打了莫名其妙的一架;認識了讓他分分秒秒想起都能分分秒秒心動的女生,虞之舟。
向虞為了籃球隊招新早早等在指定的階梯教室,結果去得太早教室里空無一人,他昏昏沉沉睡著,等再睜眼,籃球隊成了位耄耋老人!他走錯教室了!
老人在講課,看黑板上的介紹,竟是享譽盛名的國手,但向虞不算驚奇,學校的大師太多了,能排在全國前列的專家數不勝數,但這門課他聽不懂,他只記得班主任曾淺淺提過由五運和六氣組成的運氣學說,他說自然界有五運六氣的變化,人體也有五臟六腑的氣動生機,二者內外相通,因而自然環境的一切都可以影響人體的生理病癥。但班主任也說了,這門學科指月列星,研究的是宇宙節律,再厲害的專家也不敢說自己全盤通透,連他自己也只是略知皮毛。剛上大一的向虞連《中醫基礎理論》還一知半解呢,臺上滔滔不絕的天文歷法全息宇宙,他每個字都聽清了,連在一起,懂不了一點兒。
向虞想離開,但階梯教室的人很多,階梯上、最后一排的“站位”已然人擠人,后門被堵個嚴實,想從遙遠的前門出去就得冒著被擠成肉餅的風險,看看時間,籃球隊的招新怕是結束了。
“氣化為水,因名天癸,其在人身,是謂元陰。”
向虞一愣,臉上泛起一抹紅暈,老人語畢,在黑板寫下了新的主題:天癸。
“天”源于先天,“癸”為陽中之陰的癸水,是物質和功能統一的抽象概括,既表現為女性經血的盛衰,又體現在男性的精氣始末,是腎中精氣充盈而產生的生殖之物。向虞還沒有養成把男女之事理性看待的醫生素養,這個新主題讓他澎湃,立刻投入聽課中去。
“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四七,筋骨堅,發長極,身體盛壯;五七,陽明脈衰,面始焦,發始墮;六七,三陽脈衰于上,面皆焦,發始白;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
這段話出自《素問·上古天真論》,是《黃帝內經》中對人一生盛衰系統的初始理論,向虞學過,了解,卻還是臊紅了臉,因為坐在他前排的女生正用黑板上的公式算她的行經周期,女生毫無顧忌的舉手提問:
“老師,按照初潮14歲開始,49歲結束,理想狀態28天計算,女人一生大概行經455次,按來一次少一次倒數,如果我們的經期間隔每月能在正常范圍內向后推遲,豈不是閉經晚,衰老也晚?”
“‘天人相應’是個體節律,你用來比照純理論,很勇敢,但是……”老師笑道,他注視女生片刻,然后道,“比如你,辛亥年生,先天水運不及,水虛木搖火動,腎精不足經期難穩,遇火崩漏,遇土困腎,歲運經歷各不相同,如何保證年年歲歲都能達到理想狀態?”
女生愣了愣,吃驚:“您怎么知道我是辛亥年生的?”
“你體瘦長膚白皙,水運不及;皮膚微干,關節小而靈活,風木升發;眼神靈動卻略有干澀,嘴唇干裂水不潤燥,典型的水弱木旺火浮之相。而你的問題只有無知無畏的新生才會提,低年級段多是69-71年生人,1971年的歲運外貌與你相符。”
“神了!”向虞看不到前排女生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可以用瞠目結舌來形容,他拍掌贊嘆,“奇門遁甲啊!”
“嘖!”人群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嫌棄聲,接著一句嘲諷灌進向虞耳朵,“什么奇門遁甲,常識好不啦?沒見過世面。”
向虞轉身看向身后,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正撐著鏡腿迎上他的目光,向虞沖他揮了揮拳,他卻又蔑視地說:“莽夫。”
氣沖顱頂,向虞顧不得教室擁擠,跳起來當空將書扔向男生的臉,男生的眼鏡飛了出去,他咬牙切齒地撲向向虞,兩人頓時打成一團……
大師公開課以兩個新生打架收尾,副校長用指尖狠戳二人的額頭:“一個嘴賤,一個手賤,都不是省油的燈!你們知道這節公開課是多少師兄師姐等著盼著的嗎?你們知道老爺子今年90了嗎?國手哎,大師哎,你倆瘋了哎!”
“教不會聽不懂算什么大師!”
“講得太淺了,是個人都會!”
鼻青臉腫的二人異口同聲,副校長一人腿上踢一腳,對他們各自的輔導員怒吼:“帶著你們的學生滾!取消他們的入黨資格,一人寫一份萬言道歉信,公示一個月!”
輔導員們的絮絮叨叨讓兩人更煩,眼鏡只剩一條腿的男生抱怨向虞:“被你害死了,我連預備黨員會都開了,我爺爺肯定罵死我!”
“讓你嘴賤,該!”向虞滿腦子籌劃再找時機揍這個眼高于頂的小子一次,他居然還敢罵自己不是人?
但剛走出辦公樓向虞的氣就消了一半,因為樓門口等著他們出來的女生讓他只看了一眼便歸于寧靜,心旌蕩漾。
其實等在外的是兩個人,但向虞眼里只看得見那個身材纖長皮膚白皙,眼神靈動的長發女生,僅憑她的白毛衣和高個子向虞就能認出她就是剛才坐在他前排,提問大膽不知害羞的女俠。現在正面看到她,果然和老師形容的一樣,卻比老師概括的更加精致清雅,氣質斐然。
向虞的心顫了顫。
而兩個女生等的也不是他們兩人,她們的目標只有一個,不是向虞。
“認識一下吧龐望同學,我是針推系的虞之舟,這是藥學系的肖寧,我的好朋友。”虞之舟徑直走向戴眼鏡的男生,大方地握住他的手,言道,“小時候我去過去龐爺爺的醫館,你是他的孫子,聽說你也對五運六氣有極高的造詣,不知道我和肖寧有沒有機會向您學習?”
原來他叫龐望。
向虞被罵了兩小時,現在才知道這小子的名字,他竟是個中醫世家的傳承人,難怪他囂張傲慢,在他眼里分不清玄學還是醫學的自己豈不是個無知的新瓜蛋子?
但向虞這會兒沒工夫管龐望,從見到虞之舟開始他的目光就緊緊追隨著她,她實在太特別了,分明長著一副嬌柔羞澀的淑女樣,講話做事卻主動直接,清冷和硬派在一個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向虞混亂,卻又被這種反轉的魅力深深吸引。
“造詣算不上,我就是見得多,略懂一二。”龐望打量一眼被輔導員拉都拉不走的向虞,頓時明白過來,抓住機會含沙射影,“倒是比只知道奇門遁甲的草包懂得多一些。”
虞之舟順著龐望的眼神看了眼背后癡癡盯著自己的向虞和認識的輔導員,笑道:“他是中醫骨傷班的,能考上錄取成績數一數二專業的可不是草包。”
向虞激動,心跳迅猛加速,虞之舟居然愿意幫他說話,他快步上前伸出手說:“我叫向虞,你看巧不巧,你姓虞,我名虞。”
虞之舟一愣,這個人是不是會錯意了?
一旁的肖寧拍下向虞的手,反問:“如何呢?”
“緣分啊,我們姓名有緣,連……”向虞靈機一動摟住龐望,再次將手伸給虞之舟,說,“我也喜歡奇門……五運六氣,我們的愛好都一樣,剛才龐大師說好要收我為徒。”
“誰?”龐望擦了擦耳朵,情況有些突然,“說好什么?”
向虞悄聲對龐望耳語:“我給你買眼鏡,我幫你寫檢討,任何吩咐小的悉聽尊便,總之配合一下,江湖救急。”
龐望撇嘴道:“不可能。”他可不想替別人追女生。
“別急!”向虞又摟住他,使出最后的殺手锏,“我去找校長,所有的錯我一力承擔,如果你的入黨資格不被取消,你就收我為徒。”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