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四個來自不同專業(yè)的大一學生組成了最年輕的運氣學研究小組，三個人彈冠相慶，只有一個人為此付出了過大的代價：向虞被記大過，取消在校期間的入黨資格和所有榮譽，以及作為成年人挨了父親的一頓毒打，但他不后悔，相反很為贏了賭局開心，熱情似火的年紀做些不計后果的事毛毛雨啦。

向虞沒和任何人提起過說服副校長更改處罰決定的細節(jié)，但此后副校長每每提及他都會說“骨傷那個離譜的小無賴”。

贏了賭局，向虞也贏得了人心，隨著運氣小組的成立，向虞和虞之舟的關系也發(fā)生了質(zhì)的飛躍。世間美好的感情都是始于心動，終于靠近，向虞沒有勞心費力地追求虞之舟，他不想用窮追猛打來收服欣賞的人，她不是獵物，而是他打心底里珍惜和尊重的人。日久見人心，向虞和虞之舟自然而然地靠近，水到渠成，親密無間。

黑板密密麻麻畫著主氣客氣圖，龐望口中誦詠著《十二支化六氣歌》：

“子午少陰君火天，丑未太陰濕土連。寅申少陽化相火，卯酉陽明燥金見……”

肖寧合上書，她對虞之舟的愛情比六氣生發(fā)興趣大得多，她盯著掐指記卦地向虞問虞之舟：“他這一場舍生取義表面救了龐望，其實隔山打了你，可是你也太不講究了，你也不感受感受轟轟烈烈地追求，隔著一道就從了他，因為太感動了？共情能力不要太好。”

“或許，因為帥呢？”虞之舟嘿嘿笑，她不是呆頭鵝，當向虞第一次誠惶誠恐地接近，她敏感地猜到了這個男生的目的，而向虞又用了最傻的方式，一腔孤勇主動扛禍，虞之舟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考驗比糟蹋前途更能洞見人心，反而心疼向虞太老實太單純，舍不得再對他狠心試探，“我不想把喜歡的人變成‘賤人’，干凈的愛是對等尊重互相托舉，再說，一高一低……親起來多別扭，何況你能對185大帥哥下得去手啊？”

“親？你的嘴不要太糙哎！但是老實講，我也不能，我也想來個大帥哥親親。”

兩人嘻嘻哈哈的聲音引得龐望煩躁：“你們夠了，每次信誓旦旦地來，吵吵鬧鬧地走，想解散早說，我也不用陪你們浪費時間。”

向虞不高興龐望這么奚落他們這些“門外漢”，抱怨：“難搞還不能歇歇了？這什么五天五運、司天在泉？什么十干沖合、地支藏干？這玩意兒學不完啊，沒頭！八卦還分先天卦、后天卦，五行生克就生克唄，還相侮相乘，氣機運法！既然太極生發(fā)無有定論，到底怎么辯證才算絕對精準？依我看，未來的科技發(fā)展完全能夠替代古法的磨嘰，快診速治。”

龐望生氣：“是你沒悟性領略不了高維哲學！中醫(yī)從來不止于醫(yī)，要想全搞懂至少得有四維以上的世界觀，上古文明時代可是人人會觀星，個個懂氣象，人類數(shù)次動亂斷了高維文明的代，你不惋惜就罷了，說什么風涼話？”

“五六維，七八維又怎樣么？目的不都是為了生存，健康，長壽嗎？”向虞倒是替自己可惜，“要不是和二醫(yī)大失之交臂，我哪用生啃這些？”

向虞的高考第一志愿是軍醫(yī)大學，沒考上，服從調(diào)劑來的中醫(yī)院，但對他這種熱愛快攻快守的籃球愛好者來說，免不了質(zhì)疑溫吞緩慢的中醫(yī)。

“那你走吧，互相礙眼，純折磨。”

龐望下了逐客令，向虞拉起虞之舟就走，龐望看著遠去的二人皺眉，肖寧不知何時湊到他耳邊，輕聲調(diào)笑：“把嫉妒的怒火收一收，人家向虞一直目標明確猛沖猛打，你磨磨蹭蹭怪誰？何況你嗎……矮了一點點，不夠帥一點點，脾氣臭一點點，太清高一點點……舟舟又不瞎。”

龐望斜睨短發(fā)自然卷，身體還像個沒發(fā)育中學生似的肖寧，不屑：“閉嘴，地精。”

出了校門，虞之舟反客為主，拉著向虞進了附院，她進病房說了幾句話，接著把向虞也拉進去，指著其中一個打嗝猛烈不停地病人說：“先看。”

大夫讓病人平臥在床上，接著取針自頭向腳灸過全身，穴過攢竹、天突、腹中、中脘、足三里、直灸太沖，隨著走針，病人嗝聲漸緩，當腳上最后一針灸完，原本一聲連著一聲的氣嗝徹底結束了。

向虞明知呃逆只是小問題，可第一次眼睜睜看著病源轉移又被送出體外，他還是神奇地呆住了。

虞之舟這才說：“五運六氣講究一人一癥一治法，和針灸一樣，有人呃逆灸一穴即止，有人就像這樣需要順送氣機和胃降逆，病源從頭下轉到身體、移至腹部、接著腿、腳，最后排出體外，體內(nèi)便再無殘存。這就是中西最大的區(qū)別，病癥分病和癥，西醫(yī)擅長治癥，對人來說沒有癥狀就不難受，不難受可以算做病好了，就像我們平時用喝水短暫壓制打嗝，癥愈病藏，有時不注意就會復發(fā)。而中醫(yī)治病，癥不見得能被迅速壓制，但癥好病消是實打實的。西方不講經(jīng)絡，可經(jīng)絡的確像是人體的入海口和出海口，穴位就是運輸?shù)暮常腠樌龊＞鸵柰〞r寬時窄，時易時難的灣道。”

“所以，你要做疏通海灣清理海口的人？”向虞懂了，虞之舟一席話比他上一學期課悟道還多，“我的舟舟是有大志向的清道夫。”

“煩人。”虞之舟笑道，“現(xiàn)在還為沒考上二醫(yī)大遺憾嗎？你的癥結不是龐望，也不是中醫(yī)難，而是你一直不愿意接受它，中醫(yī)不是西醫(yī)的退而求其次，醫(yī)者無論中西目的都是一樣的。不過我認可你的說法，或許未來科技進步，能開放一個容納得下上古文明的巨大平臺，全世界都能受益，多偉大。”

虞之舟笑眼彎彎，向虞看呆了，原來有使命感的人連胡謅都能讓人熱血沸騰。

“那計算機會不會炸掉啊？龐望說整個宇宙都在運氣推演里，計算機也學不完，根本學不完。”

向虞轉動手里的太極圖，兩人看著不斷調(diào)轉幻化的黑白光暈憧憬未來，但過于幸福的年輕人常常忽略現(xiàn)實的絕對動量，那些極致的、不留一線的美好終將如此太極，物極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