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許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凄慘至極的掌門尸體,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許濁風:“掌門上午回了寢室就緊閉房門,再沒出來過。”
裴夏小心地撥開許程風身上的傷口,確認了一下深淺,然后頭也不回地問道:“那刺客的事呢?”
許川不認識裴夏,沒敢回答。
直到許濁風朝他示意,他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是掌門示意我等放出去的假消息。”
果然。
“井幫和左山派的那兩個人,是不是許程風暗中吩咐,調出去的?”裴夏又問。
許川眼神驚異地看向床邊那個清瘦的年輕人。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點點頭,許川回道:“是。”
“他是什么時候下的吩咐,是回房之后嗎?”
“不,是離開擂臺的時候就已經暗中吩咐好了,只讓我們到點去喚人就好。”
“除了那兩個,還有誰?”
“還有五個……”
許川說著,從腰帶里拿出一張卷起的薄紙遞過來。
裴夏打開一看,上面一共七個名字,包括孫廷峰在內,有兩個已經被劃掉了。
裴夏抬眉望著許川:“這是不是,七個附庸宗門,都有一個人在上面?”
“……對,”許川小心翼翼地看了許濁風一眼,聲音更低了,“而且,都是對主家不滿,說過要自立門戶的人。”
裴夏折起紙,走到許濁風身前,拍在他胸口上:“看這意思,許程風應該是察覺到,你離開掌圣宮后,下屬宗門各有異動,所以才想趁著這次壽比,利用遇刺之名封閉大陣,殺雞儆猴。”
許濁風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一道道無形的靈力氣勁盤旋在他身側:“我們雪燕門乃是名門正派,你們竟敢為了地位名利,設計殺人?!”
許濁風無論是修為、輩分、威望,在雪燕門都是最高的。
尤其許川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看到許濁風發怒,他二話不說就跪了下來:“師伯息怒,我們只是按掌門吩咐,喚人離開客舍,殺人者誰,我們也不清楚。”
許濁風震怒,抬手一掌,將手邊昂貴的金絲木桌拍成了碎屑:“放屁!殺人不肯親自揮刀,連血都不想濺在自己身上,你們比動手的那個更他媽畜生!”
這話讓許川再無法反駁,只能緊緊低著頭。
其實對于許程風的做法,許謀許川兄弟倆也很抗拒。
也許是因為不曾掌權,兩人身上的江湖氣更濃重些,他們就覺得殺人可以,但沒必要這么處心積慮,還假借什么“刺客”之手。
哪家附庸想自立門戶的,只管從他們雪刀冰劍手上走幾個回合,手底下見真章就是。
“好了,好了,老許你先消消火。”
裴夏朝著床上的尸體揚了揚下巴:“正主都死了,可見事情沒這么簡單。”
按照許川的說法,許程風早早吩咐完了事情,就回到臥室,之后再沒有出現過,那么許程風的死亡時間最早可能是今天正午之前。
裴夏又問許川:“臥房里有傳出過打斗的聲響嗎?”
許川跪在地上,思索片刻:“沒有。”
“確定?”
“確定,今天一天都是我在掌門門前看護。”
“那有沒有什么別的響動?”
“沒有,一直很安靜。”
裴夏扭頭望向許濁風:“這不對吧?”
當然不對,許程風是開府境,就算驕奢淫逸,許久不與人動手,修為境界擺在這里,想要無聲無息致他于死地……除非是許濁風殺的。
此外,許程風設計殺雞儆猴這沒問題,但一次就交代給許川七個人,也不太合常理。
若是中間出了什么變故呢?
一般來講,這種事他應該是完成一次,吩咐一次,反正遇刺作假的事情,許川肯定知情,完全沒必要隱瞞。
像這樣一次吩咐完,就好像是許程風知道自己后續會抽不開身一樣。
他總不能是知道自己會死吧?
面對裴夏的疑問,許濁風只是嘆息搖頭:“我現在心亂如麻,想不通透。”
裴夏此時也沒什么頭緒。
按照現在的線索來梳理,應該是許程風早早與某人勾結,以比武為借口設下護山大陣,再假裝遇刺,就可以“刺客還未抓到”為由,封鎖整個雪燕門,并借由主家調令或其他手段,殺懷有異心者以儆效尤。
從井幫修士和孫廷峰的死來看,后半部分的計劃應該算是順利實施了。
但許程風的死,卻讓整件事撲朔迷離起來。
裴夏琢磨了一會兒,唯一的異樣,果然還是許程風提前做好的安排。
他只能問許川:“許程風早上回房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觀看壽比啊。”
“沒了?”
“沒……呃,”許川忽然頓了一下,“好像,掌門是聽說某個賀禮送到了,才急忙起身回房的。”
急忙起身回房。
裴夏眼前一亮,這是不是說,許程風之所以提前將所有事吩咐好,就是為了在房間里好好觀賞擺弄這件他格外在意的壽禮?
但各門各派最珍貴的賀禮,不都是在壽比的時候當眾敬獻的嗎?還有什么禮物能讓見多識廣的許程風如此重視?
裴夏看著老頭身上的五道血痕,忽一下怔住了。
他想到了自己來雀巢山這一路上,朝夕相伴的那輛蓋著黑布的大籠車。
這老小子,難不成是……
這可能嗎?這不可能啊!
裴夏背起手,開始來來回回在房間里查看。
不對不對不對,屋子里除了老頭的尸體以外,非常整潔,也沒有過什么特別的磕碰輾軋痕跡。
而且以許程風開府境的修為,就算是鬼女,大概率也不是他對手——開玩笑,要是鬼族各個都能匹敵開府,鎮海關還守個屁啊!
當然,鬼族的確也有強弱之分,其中頂尖的強者,未必會遜色武道宗師。
但真要是那種級別的鬼女,哪兒能讓區區幾副鐐銬,一路押送到雀巢山?
“我可能需要些時間細想一下。”裴夏望向許濁風。
老許點點頭:“無妨,一會兒我會安排人去幫你,從現在開始,整個雪燕門都會聽你安排,直到找出這個兇手。”
許濁風話里的意思,他本人應該不會和裴夏一起回去了。
也確實,許程風死了,得有人主持大局。
想到這畢竟是人家的親弟弟,裴夏也只能抱個拳,然后拍了拍許濁風的肩膀。
許濁風沒有吭聲。
直到看見裴夏幾人離開了,他臉上的表情才逐漸冷厲起來:“剛才,你說的那個賀禮,是何物?”
許川搖頭:“弟子不知。”
許濁風想到剛才裴夏左右搜尋卻無所得的樣子,緩緩呼出一口氣:“送到何處去了?”
許川知曉,這其中隱秘瞞得過裴夏這個外人,卻瞞不過許濁風,只能如實答道:
“冰池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