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仍浸在墨汁般的黑暗里，但交換站的霓虹早已開始啃噬夜色。那些閃爍的廣告牌在林晚的視網膜上灼燒出焦痕，就像他三天前在B-42區看到的記憶清潔現場。

林晚弓著背鉆出HT-307艙的檢修口，銹蝕的金屬邊緣在他小臂劃開一道細痕。血珠還未滲出，就被空氣中懸浮的工業粉塵裹成了暗紅色顆粒，像一顆顆微型隕石漂浮在骯臟的宇宙中。他下意識摸了摸肋間第二根植入骨——那里還殘留著硬撬生物芯片時的鈍痛。

“操...“?他貼著墻根移動，每一步都精準避開地面上用熒光涂料標記的監控盲區。這些歪歪扭扭的路線是一個月前某個被回收的租賃者用尿液畫出的，如今已成了貧民窟的地下圣經。尿液中的磷光素與泰坦監控系統的識別算法玩著永無止境的貓鼠游戲。

交換站的霓虹在潮濕的玻璃上扭曲蠕動，像被釘在琥珀里的發光水蛭。最新滾動的血紅字幕突然爆出電火花，把【軍用級脊髓移植】的“髓“字燒成焦黑的窟窿。林晚的視網膜投影立刻彈出警報：?【檢測到肺功能抑制】?【剩余有效呼吸時長：2小時17分鐘】?【逾期者將自動進入器官回收流程】

“老瘸子“義體鋪的切割聲像鈍鋸在頭骨上摩擦。透過霧氣朦朧的櫥窗，林晚看見機械臂神經接駁處滲出的組織液正腐蝕著金屬托盤——那里躺著的分明是條還在抽搐的人類手臂，創面泛著珍珠母的光澤。老瘸子的金牙反光在客戶臉上跳動，像在為一場沉默的處決打拍子。

“三支抑制劑。“林晚蹲在檢修井口，銹蝕的柵欄在他掌心留下氧化鐵腥氣。他刻意讓聲音顯得漫不經心，仿佛只是在討論今天的空氣質量。

黑暗中有六點綠光亮起，像深夜墳場的磷火。

瑪琳達的防彈纖維斗篷窸窣作響，六只復眼在不同頻率的綠光中將林晚的臉分割成錯位的碎片。沒人知道這個記憶販子的來歷，但貧民窟都清楚她的規矩：只收記憶，不認信用點。

“新鮮的記憶數據。“她掀起斗篷，大腿上三支鎮靜劑安瓿里的淡藍色液體隨脈搏閃爍，“特別是你最近在B-42區看到的東西。“

林晚后頸突然傳來銳痛——瑪琳達的掃描儀正在抽取他神經接口里的緩存。視網膜角落閃過一串錯誤代碼，那是被強制讀取的疼痛反饋。他甩出一枚沾血的生物芯片，那是他今早剛從肋間撬出來的短期記憶儲存器。

瑪琳達的義眼瞳孔分裂旋轉，像萬花筒般重組著視野。驗證芯片的瞬間，她的六只復眼突然同時收縮，綠光頻率驟變。

“有意思。“她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相互摩擦，語氣中多了幾分玩味，“多出了兩個編號。“

她的指甲縫里滲出的粉紫色熒光劑爬上林晚的皮膚，形成與泰坦大廈警示燈完全同步的脈沖紋路。

“DL-3079——泰坦的原型機標識。“?“DL-4429——你現在租賃者的身份。“?“E-7——數據游牧民的自由編碼。“

她冷笑一聲，犬齒間閃過微型顯示屏的藍光，“你到底是泰坦的實驗體，還是游牧民的叛徒？“

林晚的喉嚨發緊。3079的編號怎么會在自己體內？而且他從未聽說過“E-7“這個編碼。但瑪琳達的復眼不會說謊——可她之前掃描時從未提過這些。

“這三支抑制劑，“她毫不在意地將安瓿拍在林晚掌心，玻璃管壁上的螺旋符號與浮空要塞的冷卻塔紋路一模一樣，“摻了普羅透斯生物的記憶溶解劑——黑手黨的最新配方。注射后，你會忘記一些事情，但也會想起另一些。“

遠處傳來蜂群般的嗡鳴，巡邏無人機的探照燈刺破濃霧。瑪琳達消失前甩來最后一條信息包——一段被加密的神經痛覺頻率，恰好與林晚后頸傷口產生共振。

他的左眼突然閃過一幅畫面：無數個HT-307艙排列成DNA螺旋，每個艙里都躺著一個胸口烙著DL-3079的少年。而在畫面邊緣，一行模糊的標語若隱若現——

“新蘇維埃集體記憶庫——未被泰坦污染的最后凈土。“

林晚將抑制劑狠狠扎進頸側靜脈。藥物流經的瞬間，他看見交換站的霓虹廣告突然扭曲變形，變成泰坦集團的巨型標志——一個倒懸的黑金字塔，底部纏繞著三條記憶神經導管。標志下方，一行小字緩緩浮現：

“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我們的財產。“

血珠從針孔滲出，在皮膚表面凝成完美的球形。林晚突然意識到，這滴血里的納米機器人，正在重組出與浮空要塞完全相同的結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