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從污水里爬出來時，電解疤痕槍的握把已經和掌心的血肉黏連在一起。槍身上那句“我們都在等你醒來“的蝕刻文字，正隨著他的脈搏微微發燙，仿佛有生命般往皮膚里鉆。

地下湖的水從他身上滴落，在金屬地面腐蝕出蜂窩狀的凹痕。這些銹紅色的水漬很快聚合成奇怪的圖案——像是某種神經網絡的拓撲圖。林晚抬頭，瞳孔自動調節焦距，看清了這個被稱作“銹城“的巨大空間：

這里曾經是泰坦的神經接口實驗場。

現在，新蘇維埃殘黨把它改造成了記憶的墳場。墻壁上焊接的鋼板布滿蜂窩狀的銹蝕孔洞，每個孔洞里都滲出橘紅色的黏液，在墻面形成枝狀突起，像人腦的毛細血管。天花板上懸掛的數百個培養艙里，漂浮的不只是器官——有些艙體內，完整的人腦正通過粗大的光纖與艙壁相連，皮層表面不時閃過電火花般的神經信號。

“身份驗證。“

一道冰藍色的掃描光束突然刺入林晚的左眼。他的灰藍虹膜立即結出霜花狀的結晶紋路——這是凍土虹膜鎖的激活反應。新蘇維埃用西伯利亞永凍層提取的遠古細菌培育出了這些生物晶體，它們只對特定基因序列的虹膜產生反應。

墻壁像舞臺幕布般無聲滑開，露出后面令人窒息的景象：

集體記憶服務器由三十七個泰坦育嬰艙暴力拼接而成。這些本該培育新生兒的艙體被倒吊著，艙蓋被焊槍粗暴切開，露出里面改造過的神經哺育系統。每個艙內都漂浮著一團不斷變換形狀的記憶凝膠，凝膠中包裹著數百個微型全息投影儀，正在同步播放不同人的記憶片段。

最令人不適的是那些連接線——本該是無菌的神經接駁光纖，現在纏繞著發霉的銅線和動物肌腱，像某種怪物的觸須般蠕動著傳輸數據。

“你遲到了整整三年。“

聲音從陰影里傳來時，林晚的義眼自動標記了聲源處的生命體征：心率28次/分，體溫29.5度——這不該是人類的數據。

輪椅碾過銹渣的聲音像是骨頭在摩擦。凱斯——HT-307艙的前任租戶，現在更像是一具會說話的標本。他的脊椎被完全替換成記憶柱陣列：二十四根摻了稀土元素的水晶柱直接插入椎骨，每根內部都封存著液態的記憶數據。

林晚的視線被第三根記憶柱吸引。柱體內的熒光液體中，清晰呈現著記憶黑手黨的刑求場景：受害者被固定在一張牙科手術椅上，太陽穴插著盜版神經接口，腦電波被抽出來在空氣中凝結成藍色的晶體——那是純度極高的記憶毒品。

“喜歡我的小博物館？“凱斯的聲音像是生銹的刀片在互相刮擦。他的聲帶被改造成了銹蝕頻率發射器，每次發聲都會釋放出15.8Hz的聲波，這個頻率能讓泰坦的納米機器人在30秒內氧化失效。“黑手黨那些可愛的玩具...我都原樣保存著呢。“

他的輪椅是用泰坦的報廢醫療機器人改造的，但機械臂末端焊接的不是手術工具，而是一臺記憶蒸餾器——用育嬰艙的神經哺育模塊改造的，能把記憶凝膠提純成熒光藍色的注射液。此刻它的輸出管正漏著黏液，滴落在地面形成小小的記憶沼澤，里面不時閃過人臉扭曲的片段。

“瑪琳達說你會來。“凱斯推動輪椅時，關節處噴出帶著鐵銹味的蒸汽。“但沒說你會帶著'那個'來。“他渾濁的義眼鎖定林晚手中的電解疤痕槍，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這是看到危險物品的本能反應。

林晚的視線越過凱斯，看向房間中央那個兩米高的圓柱形玻璃缸。里面浸泡著十二個數據游牧民的頭顱服務器，天靈蓋被切開，替換成生物芯片陣列。這些頭顱的眼球在營養液里緩緩轉動，綠光從電子虹膜中透出，正在維持銹城的獨立神經網絡。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嗎？“凱斯突然按下輪椅扶手上的紅色按鈕。

天花板上垂下的全息投影儀發出嗡鳴，在銹跡斑駁的墻面上投下一段清晰得可怕的影像：

泰坦董事會會議室，2147年4月3日

十二個身影圍坐在黑曜石會議桌前。鏡頭掃過他們的臉時，林晚的呼吸停滯了——其中三個人戴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異色瞳隱形眼鏡。

“第七代原型機存在致命缺陷。“白大褂的科學家指著全息報表，上面的數據像瀑布般流動，“它們的神經接口會產生記憶反噬，被清除的記憶會像癌細胞一樣再生。“

金發董事用植入體在桌面敲出不耐煩的節奏：“說解決方案。“

“全部回收焚化。新批次'俄耳甫斯2.0'已經通過倫理審查。“科學家調出新的全息圖，顯示著數百個培養艙，“這次我們加入了記憶鎖，保證...“

影像突然扭曲，切換成HT-307艙內部的監控記錄：年輕的凱斯正在用指甲在艙壁上刻字，突然渾身痙攣，咳出的血珠在空中組成一行懸浮的文字：

找到其他原型機

然后艙門被神經熔槍轟開，三個清潔隊員的身影出現在蒸汽中。

全息影像熄滅的瞬間，凱斯脊椎上的記憶柱突然全部亮起，像是一排被點燃的引信。

“他們漏了一個。“凱斯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像是銹蝕的齒輪被強行校準。“你是最后一個活著的DL-3079，其他的都在湖底當服務器了。“

他的輪椅突然加速沖來，機械臂以驚人的精準度刺向林晚的后頸！

劇痛中，林晚感到探針穿透了神經接口的防火墻。凱斯的聲音直接在他腦內炸響：

“看看泰坦在你腦子里種了什么。“

整個銹城突然震動，天花板崩裂，銹水如暴雨傾瀉。遠處傳來神經熔槍蓄能的嗡鳴，空氣里彌漫著臭氧的味道——清潔隊突破防線了。

凱斯卻露出扭曲的笑容，手指在輪椅扶手上敲出一串摩斯密碼。隨著最后一個音節完成，林晚的視覺神經突然被洶涌的數據流淹沒——

他看到了所有DL-3079的記憶。

而在記憶深淵的最底層，等待他的是個鏡像地獄：浮空要塞底層的實驗室里，三百個培養艙整齊排列，每個艙內都漂浮著一個少年。

他們全都長著和林晚一模一樣的臉，胸口烙著不同的編號。最可怕的是——

其中幾個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