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冷月不語,血落燈前
- 一篇故事小說
- 作家aHkPwh
- 1813字
- 2025-04-16 05:39:16
冬夜沉沉,東坊燈市漸散,游人如潮退。
裴若錦抱著那盞猜謎贏來的桃花燈,靠在車窗邊,笑意未歇。鳳車輾過石板街,夜風(fēng)吹拂珠簾,發(fā)出細碎的叮咚聲。
林郁隨車而行,走在右后方,手中仍握著剛才替她拎下的糖葫蘆。他目光平靜,腳步穩(wěn)妥,心底卻有一道隱約的不安,像雪夜未落的雷聲,時隱時現(xiàn)。
——那風(fēng)太靜了,街也太空了。
剛轉(zhuǎn)入南巷,前方的護衛(wèi)忽地停步,喝聲斷風(fēng):
“什么人!”
話音未落,巷道兩側(cè)燈影下驟然躍出十余道黑影,刀光破夜,直撲鳳車。
“護駕!”
刀聲如雨,護衛(wèi)迎刃交戰(zhàn),一名護衛(wèi)僅半招便身中三刃,悶哼倒地。兩名宮女驚叫一聲,被迫退至車后,小公主被拽入車中,一瞬之內(nèi),驚亂如爆。
林郁第一反應(yīng)不是逃,而是上前。
那刀來的太快,太近,已幾乎要擦過他的脖頸。他猛然側(cè)身,右手如電般抬起,擋住來勢,再反腕一握,袖中藏刃猛然探出——一抹銀光在燈火中劃出月牙弧線。
“噗?!?
一名刺客喉口噴出熱血,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林郁怔了一下,后退半步,看著地上那具尸體。
他殺了人。第二次。
可這一回,比第一次更清晰,也更重——那人不是直接撲他,而是要殺小公主。
“林郁!”
有人在叫他。他卻像聽不見一樣,滿腦子都是血濺到臉上的溫度,那不是冷的,是熱的,是活的,是命的味道。
他手指微顫,卻沒退。
更多的黑影逼近,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穩(wěn)住呼吸。刀再度起,身隨刃動,他如一張緊繃的弓,發(fā)則必中。
兩人、三人、四人倒下。
而他,不是侍衛(wèi),不是錦衣衛(wèi),只是一個太監(jiān)。
——
戰(zhàn)局還未穩(wěn),一道冷聲從巷外傳入:
“錦衣衛(wèi)在此,擅動者死!”
說時遲那時快,兩道黑影如影隨形,破空而入,寒光奪目。僅眨眼間,兩名刺客脖頸中刀,倒地?zé)o聲。剩余敵人亂作一團,兵器落地之聲此起彼伏。
戰(zhàn)至最后,十五名刺客中,八人當場斬殺,兩人自盡,三人被擒,余下皆跪倒哀嚎。
錦衣衛(wèi)首領(lǐng)緩步前行,目光掃過尸體與人群,神情冷峻至極。
他走到那名尚存氣息的刺客頭領(lǐng)前,拔刀架頸,語氣如冰:
“告訴吐蕃與草原那些藏頭縮尾的狗:若再敢行此齷齪勾當,我大景封關(guān)北境,停糧絕商,大軍北伐,兵鋒入帳,踏你十年積糧。”
說罷一腳踢開,轉(zhuǎn)身道:“留一命,回去傳話。”
刺客重重叩首,倉皇而逃。
——
小公主從車中走出,臉色慘白,滿眼驚魂未定。她目光轉(zhuǎn)向林郁,正看見他站在一具尸體前,手中刀滴血未干,整個人仿佛被死氣包圍。
“你……”她顫聲開口,嗓音竟帶著一絲恐懼,“你殺了人?”
林郁如遭雷擊,猛然轉(zhuǎn)身,看到小公主站在原地,淚眼盈盈。護衛(wèi)、宮女都看著他,那些眼神里,是驚訝,是惶惑,甚至是一絲……警惕。
他怔了一瞬,隨即猛地單膝跪地,雙手高舉藏刃,顫聲道:
“奴才……殺人……請殿下、請大人責(zé)罰。”
他本能跪下,連自己也分不清這是害怕、是驚慌,還是習(xí)慣性的求生姿態(tài)。
空氣一度凝固,連錦衣衛(wèi)也一度停步,目光盯在他刀上的血痕上。
“一個太監(jiān)?!币幻\衣衛(wèi)低聲道,“竟能殺四人?”
“他藏得太深了?!绷硪蝗顺谅?。
“小公主若再晚一刻,已……”
林郁額頭貼地,心跳如擂鼓。他的手在抖,指尖被血染紅,那血腥味越發(fā)濃烈,腥咸直沖腦海。
那不是演練,也不是練武堂的紙靶。他殺的,是人。
“殿下!”一名護衛(wèi)怒聲:“他雖救您,但……此人有異!”
“他若是敵探——”
“住口?!迸崛翦\忽然出聲,打斷眾人。
眾人一愣,只見小公主走上前,親手將林郁扶起,聲音微顫卻堅定:“我親眼看著他擋下第一刀。他不是敵人?!?
“他救了我?!?
林郁幾乎不敢抬頭,喉頭哽得說不出話。裴若錦卻只看著他,輕聲問:
“你……你怕嗎?”
林郁終于開口,聲音低得像夜風(fēng)里的灰燼:“怕?!?
“可是我不想讓你死?!?
裴若錦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也不想死。”
回宮那夜,夜雨不大,細密如絲,落在屋檐上,沙沙作響。
林郁卸下染血的外袍,將那層帶著血腥氣的布料整齊疊好,放入角落,未交于洗衣房,也未焚毀。仿佛留著,是為了提醒自己什么。
他端來一盆溫水,坐在寢屋門檻上,手指緩緩沒入水中。
水是熱的,卻無法驅(qū)散掌心的冰涼。指縫間的血已褪成淡紅,但指甲下的那道痕,死死嵌著,不肯散去。
他沒有急著洗,只靜靜地看著那水慢慢變渾,紅絲游走,如同燈市中那些翻飛的紅綢,卻沒了喜氣,只剩一片寂靜。
他似乎在等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等。
良久,他端起水盆,一點一點將水潑入屋前青磚縫中。
那水流淌極慢,像是一場不見血的告別。
臺階上落了一片枯葉,林郁伸手拾起,折成兩半,靜靜看著它在掌心慢慢散開。
他低頭,將剩下的水潑凈,然后合上房門,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屋內(nèi)燈未熄,半明半滅,像一個不肯熄滅的念頭,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