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掠過之處，連雨幕都被燒成猩紅的霧。

燕九歌在火浪中翻滾，錦衣衛的慘叫被烈焰吞噬成斷續的焦響。他看見千戶的飛魚服在蠱火中卷曲，露出內襯上玄冥宗的冰蓮紋——朝廷鷹犬與魔教竟早沆瀣一氣！

“九歌...哥哥...“

沙啞的呼喚從火海中心傳來。阿芷懸在半空，三千青絲盡化赤紅，瞳孔里游動著兩簇金焰。她腳下呈放射狀龜裂的大地上，錦衣衛的尸體正逐漸融成琥珀狀的膠質。

“別過來！“阿芷七竅滲出金血，聲音帶著重音，仿佛有萬千蠱蟲在喉間嘶鳴，“焚心蠱要醒了...“

燕九歌突然擲出腰間酒壺。烈酒潑灑的剎那，他咬破舌尖凌空畫符——這是當年師父除祟時用的血禁之術。火舌詭異地繞過他衣角，在阿芷周身結成赤金牢籠。

“還記得《璇璣譜》第七律嗎？“他逆著熱浪逼近，“你說過要譜首能讓枯木開花的曲子...“

阿芷渾身劇震。蠱火突然幻化成南宮家后院的梨花樹，十六歲的“南宮雨“正在樹下撫琴。那時燕九歌總躺在墻頭喝酒，卻不知小丫頭早把心事譜進《鳳求凰》的變調里。

琴音自記憶深處泛起。燕九歌劍擊巖石，金石相撞的韻律竟暗合《冰魄注疏》的調式。阿芷眼里的金焰忽明忽暗，腕間殘存的銀鈴碎片開始共振。

“接著！“

冷月突然從尸堆中躍出，將焦尾琴拋向燕九歌。她左臂齊肩而斷，傷口卻無鮮血——密密麻麻的蠱蟲正堵在血管處。

“謝家祖訓...“冷月慘笑著撞向蠱火牢籠，“聞《破陣樂》，當赴死！“

蠱火吞噬她的瞬間，焦尾琴第七弦自動鳴響。燕九歌福至心靈，劍鋒劃過琴弦帶起霜雪般的清音。阿芷后頸的“謝“字血咒突然倒轉，化作北斗星圖沒入皮膚。

蠱火牢籠轟然炸裂。燕九歌抱住墜落的阿芷時，發現她發間多了縷銀白——那是二十年壽元被血禁之術抽走的印記。

“值得么...“阿芷指尖撫過他鬢角驟生的白發，“我不過是...“

“你是謝知微。“燕九歌截住她的話，“二十年前謝家滿門被煉成蠱人那夜，有個女嬰被塞進冰棺順江而下。“他扯開衣襟，心口赫然是道冰棱狀疤痕，“而我，是那具棺材。“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殘火映亮滿地琉璃化的尸骸。幸存的錦衣衛拖著千戶焦黑的軀體撤退時，燕九歌在灰燼里踢到塊鎏金腰牌——正面是“欽天監正“，背面卻刻著玄冥宗的祭文。

阿芷忽然按住太陽穴。蠱王沉寂后，某些被封印的記憶開始松動：五歲那年，南宮夫人握著她的手在密室墻壁刻星圖；及笄禮上喝的雄黃酒里摻著隕鐵粉；還有滅門夜，真正的南宮雨被推入密道前，往她嘴里塞了顆桂花糖...

“七星圖不是地圖。“她抓住燕九歌的手，“是七道鎖，鎖著玄武湖下的...“

破空聲打斷話語。燕九歌揮劍劈落三支玄鐵箭，卻發現箭鏃上綁著熟悉的青竹管——這是他用來與藥王谷傳訊的機關！

“谷主危矣！“他捏碎竹管，露出里面染血的七星瓢蟲標本，“有人在逼藥王谷解蠱。“

阿芷突然吐出口金血，血珠落地竟長出冰晶似的曼陀羅。花蕊中浮現個虛影，正是本該葬身火海的冷月：“妹妹，墨無痕抓了藥王谷幼童百人...要救他們，就拿燕九歌的劍來換...“

虛影消散時，燕九歌的劍柄突然發燙。赤陽劍殘存的劍魂在嗡鳴，他這才驚覺手中佩劍正是師父那柄斷劍重鑄而成——劍脊夾層里，藏著半張泛黃的《璇璣譜》。

“該做個了斷了。“燕九歌以劍為筆，在地上畫出殘缺的星圖，“藥王谷在搖光位，今夜是熒惑守心...“

阿芷撥動焦尾琴的斷弦，宮商角徵羽竟對應五行方位。當第七個音階響起時，兩人身影在晨霧中漸漸透明——這是《冰魄注疏》記載的“移星換斗“，以音律破虛空。

最后一縷琴音消散處，幾片燒焦的《平蠻策》殘頁隨風翻卷。泛黃的紙頁間，隱約可見“洪武三十五年，燕王秘得七星棺，改天命...“的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