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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考古學與金石學

尤其是北大兩位被他提及的師長,臉色更是猝不及防,誰也沒有想到蘇亦會把他們的地位拔得那么高!

一時之間,被邀請過來的校外來賓,望向蘇秉琦跟宿柏的目光,滿是羨慕。

蘇亦這小子是在給他們在考古學界內的地位定調呢。

以他現在的地位,說給師長的學界地位定調,還有些尚早,并沒有權威性。

然而,以他的潛力,未來達到什么高度,誰也無法預料。

可是有這樣出眾的弟子,誰不高興呢!

實際上,蘇亦在拔高諸位師長的同時,也在拔高他的地位,君不見,他已經把他自己跟裴文中、梁思永、蘇秉琦、宿柏諸位先生并列了。

諸位先生都是中國考古學的先驅,他就是一個晚進學人,卻在他的報告之中,與之并列。

也讓現場的諸位師長窺視他的野心了。

那么他有這個資格嗎?

現在還沒有,但未來在考古學史上,肯定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這也是北大諸位師長對他的期許。

提問還在繼續。

第二個提問的人,是張新。

他作為副秘書長,也是此次報告會的學生組織者之一,他也有這樣的優先提問權利。

“小師兄,我聽你剛才的講述,考古學的發掘不斷在改進,研究方法也在不斷地改進,然而,我怎么有種感覺,在考古學的理論與方法方面,都是西方國家領先于我們呢,難道我們國內考古學者就只能跟在西方學者的后面嗎?”

這個問題,提得就有些尖銳了。

承認嗎?

有長他人志氣之嫌。

否認嗎?

有不尊重真相之實。

蘇亦卻沒有糾結太久,直接給出他的回答。

他先是給出肯定,“你這個問題有些宏大了,但現代科學的起源主要發生在西方,特別是歐洲。

考古學也是如此,追根溯源,考古就是源自挖寶,東西方都是如此,他們都屬于古物學的范疇,然而,西方考古學正式成為一個學科,還跟歐洲考古學之父——溫克爾曼有關,他開始嘗試在古物學的研究之中建立了新方法,甚至在他的書《古代美術史》里,把古代遺物引進歐洲古代史的研究中,打破了單純靠古代文獻研究歷史的局面,使得古物學開始向考古學過渡。

歐洲考古學史,是一個專門的課程,未來有機會了,會跟大家開設的,今天我在這里就不展開了。

回到咱們國內,研究考古學史的學者并不多,現存的考古學史教材之中,也不多。比如衛聚賢的《中國考古小史》就把咱們中國考古分為四期,其中‘寶貴期’就是追溯到春秋戰國。

就算是咱們北大閻文儒先生的《中國考古學史》也把國內的考古學追溯到同一時期。

這種說法,對不對呢?我個人認為沒有絕對的對錯,就是看待事物的標準不一樣。不管衛聚賢還是咱們閻先生的觀點,都是可以追溯到宋代的金石學。

而宋代的金石學也可以等同于歐洲的古物學,研究方法,就是利用古代文獻對器物的研究,跟溫克爾曼所倡導的新研究方法并不一樣。

在西方涉及古物學過渡到近代考古學,咱們國內,同樣也涉及金石學過渡到考古學階段。

這個方面,西方國家確實走在我們前面。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民國之前,咱們國內根本就沒有近代學科的概念,都是經史子集。

在歐洲,他們的古物學自發的過渡到考古學,那么咱們國內的金石學有沒有自發過渡到近代考古學呢?

有人認為有,有人認為沒有。

實際上,歷史不存在假設。

咱們國內的金石學向近代考古學的過渡,是同步進行的,有內因也有外因。

先說內因,世紀之初的幾次古物大發現:殷墟甲骨、漢晉木簡、齊魯封泥、秦漢瓦當、敦煌經卷等相繼出土,對傳統的金石學者造成不小的刺激,他們不得不擴大研究范圍,把目光轉向古物的出土之地。

與此同時,西方考古學方法也在清末民初傳入咱們中國。

一幫子西方考古學者跑來國內進行考古活動,也對中國本土學者造成影響。

這種情況之下,就誕生了羅王之學,有了王國維提出的‘二重證據法’,這些就是金石學向考古學的過渡,內外因都有。

于是,有了馬衡、董作賓、容庚、商承祚、唐蘭、何士驥、關百益、朱芳圃等本土金石學者轉向考古學研究,他們大部分都是羅王二人的學生門徒。

從這個角度來說,咱們中國考古學的發展,并非全部都是受到西方考古學的影響,同樣也受到咱們國內金石學的影響。

當然,咱們中國近代考古學的創建,并非只有金石學者的功勞,也受梁思永先生他們這些真正受到西方近代考古學訓練的學者的影響。

因此,咱們中國考古學與其他純粹從西方移植過來的近代學科不同,它既有移植西方考古學的成分,也有對本土金石學的繼承部分,屬于典型的中西合璧的一門學科。

它既受到西方考古學者的影響,也受到本土金石學者的影響,還受到從西方接受正規考古學訓練的歸國留學生的影響。

所以不能單純地說,咱們中國考古學是完全照搬西方考古學,咱們的考古學是屬于中國特色的考古學。”

這話一出來,眾人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顯然,蘇亦口中的“中國特色的考古學”,很對大家的胃口。

很能引起大家民族自豪感!

不僅北大的學生滿意,北大的師長滿意,就連校外的來賓,也非常滿意他這個說法。

實際上,在學界,考古學與金石學的關系,還是有不少的觀點。

比較主流的觀點有:

考古學誕生的同時金石學終結說。

金石學與考古學之間的學術承續說。

前者認為,中國考古學與考古學屬于完全不同的兩種學術,在近代考古學誕生之前,中國壓根就不存在考古學。而考古學的產生就標志著金石學的終結。

實際上,這才是目前的主流說法。

然而,蘇亦的說法,卻背道而馳。

他贊同的就是金石學與考古學承續說。

也正是因為贊同這個說法,他才從這個角度來回答張新的問題。

甚至,他也是這種方法的踐行者。

比如梁思永先生,他本人在哈佛受到正規考古學訓練的同時,也同樣在梁啟超的安排之下,跟隨著多位金石名家學習,因為梁啟超認為研究考古學必須有傳統金石學的基礎。

從梁思永先生的身上,就清晰的看到,近代考古學跟傳統金石學之間的融合跡象。

所以坦白的來說,蘇亦回答張新的問題,提出金石學與考古學承續說的觀點,對于現場的聽眾來說,也是非常新穎的。

也是大家最能接受的觀點。

因為這個觀點,很好的契合在場學生的民族認同感,也有利的反駁考古學全盤接受西來說的觀點。

實際上,真實的情況,并非蘇亦說的那么簡單,在民國時期,留洋回來的考古學家跟本土的金石學家,是互相看不對眼的,各自有各自的圈子,甚至為獲得學科話語權,還相互抨擊。

比如早期,李濟等留學歸來的考古學家,為了捍衛考古學科的話語權,還曾經對金石學家的學術成果進行大力批駁。

可不是蘇亦口中一副和諧的場景。

甚至,當年以容庚先生為首的金石學家創建考古學社的時候,就接受梁思永為主要社員,而忽略了李濟。

梁思永先生還被聘為古物陳列所和故宮博物院的審查員等,這些機構可是都是當時金石學家的大本營,完全不帶李濟他們玩。

為啥不帶?還不是李濟沒有金石學的背景。

……

提問環節,持續了大半個小時。

基本上都是北大的學生提問,蘇亦來回答,大部分提問者,都是托。

也有不是托的。

畢竟并非前來聽報告的都是考古專業的學生,有來自歷史系其他專業的,也有來自其他院系的,除了文史哲之外,生物系、地理系也來了不少人。

大家的提問也是五花八門。

一開始蘇亦還耐心講解,下意識長篇大論。

后來扛不住了。

基本上都是長話短說。

比如就有外系的人問了很基礎的問題,為啥蘇亦研究稻作起源,不去研究人類起源。

顯然,他們也搞不懂舊石器時期考古跟新石器時期考古有啥區別。

于是,蘇亦為了讓同學們有了直觀的認知,給出一個簡單的回答。

“我個人認為,農業起源與人類起源、文明起源并稱為考古學領域的三大‘終極問題’,其中農業起源是劃分舊新石器時代的根本標志。再進一步來說,舊石器時期考古研究的是人類起源問題;新石器時期考古研究的農業起源問題,歷史時期考古解決的就是文明起源問題?!?

當然,提問的同學也并不都是外行,比如北大生物系的學生,就被問到孢粉分析的局限性問題。

對此,蘇亦給出肯定的回答,水稻花粉非常容易降解,在酸性或氧氣性沉積環境中確實難以保存萬年之久。

因此,他坦誠道:“所以說,我們這一次仙人洞遺址的發掘,能夠通過孢粉分析鑒定出萬年前的稻作遺存,也有一定的運氣成分。通常情況之下,應該利用浮選法尋找炭化種子或者是大化石,這些是直接證據,孢粉分析實話實說,對于環境的要求是極為苛刻的。這一點來說,河姆渡遺址的條件就成熟很多,它就是通過孢粉分析以及炭化稻粒雙重證據,確定了7000年前的栽培稻!”

當然,還有人提出了一個到后世都普遍存在的問題,那就是考古是不是盜墓。

這也是現場不少人都在關注的問題。

蘇亦的回答,很直接:考古不是盜墓、考古不是盜墓、考古不是盜墓。

他這個三連擊,把提問的學生搞不會了。

一臉懵比,小師兄到底要干啥?

被冒犯了?

紅溫了?

蘇亦不是復讀機,說了三遍之后,他再次引用上面的話來回答。

“考古分史前考古跟歷史考古,史前考古基本上跟墓葬沒有關系,那么歷史考古呢?在發掘的過程之中,有的會涉及墓葬,但它并非歷史考古的全部。因為歷史考古還有石窟寺考古、古建筑考古、城址考古等等,并非每一次的考古發掘都涉及墓葬。同樣,涉及墓葬部分,也是以搶救性發掘為主,更多還是科學研究,而非以獲利挖寶為主的盜墓行為,兩者不能相提并論……”

其實,他的回答,很官方。

然而,這種回答,并沒有能夠讓現場的所有同學都滿意,但是,至少這是一個標準的答案了。

前世,公眾始終有一種錯誤的認知,考古就是官方盜墓,甚至時至今日,還有人提出考古與盜墓的區別,就是有證與無證的說法。

之所以有這樣的觀點,除了受到盜墓小說影視劇作品的影響,還是跟新聞學的獵奇報道有關。

同樣,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跟國內大部分考古學家的“傲慢”有關。

早期,大部分學者是不屑與民眾解釋這種弱智問題。

到后面自媒體大爆發時代,話語權就給別人占領了,想要解釋,就需要花千百倍的精力,還沒有辦法扭轉民眾的固有印象。

其實,把考古跟盜墓劃等號的行為,由來已久,可以說,從中國近代考古學發軔至今就存在。

并非簡單的一句考古不是盜墓,就可以說清楚的。

比如民國時期,安特生在甘肅發掘半山遺址墓葬的時候,就遭受當地200多名村民的圍攻。

搞到后面,馬衡都開始在報紙上發文《考古與迷信》來羅列社會上認為田野發掘是挖墳掘墓、破壞風水等迷信處處可見,然后各種阻撓、破壞,使得田野考古無法展開。

梁啟超也在當年歡迎瑞典皇太子的致辭里面提及此事,認為中國發墳為不道德、養成風氣,難以驟改,將來慢慢改變過來,則有名望的墳墓,都可以次第發掘了。

其實,不止安特生,就連李濟都遇到這種困擾。

1926年,他代表清華跟畢士博簽訂的《山西歷史文物發掘管理辦法》第一條就是:“不得破壞墳墓或紀念性遺址遺物”。

即便如此,李濟的第一次山西考古進展也不順利。

他當年為啥把西陰村遺址作為初次發掘地點,兩個原因最為重要。

其一,西陰村史前不含金屬器,避免挖寶的懷疑。

其二,發掘的是過去不知名的墓葬,不引人注目,減少公眾反對挖墓的意見。

可就算如此,李濟跟袁復禮在西陰村遺址的發掘,還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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