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趙頊看著王方，嘴角淺淺笑意。

不等他開口，王方就高聲說道。

“微臣想做大宋的教育部長！”

“什……什么部長？”

“額……就是禮部尚書啥的，管科舉的官兒。”

王方滿臉真誠。

“官家，微臣想明白了，微臣想做官了，微臣心中對官家的愛，官家對微臣的知遇之恩，那可真是感天動地，氣壯山河，微臣只有做官盡忠才能報答！因此懇請官家讓微臣做禮部尚書吧！”

趙頊：“……”

你覺得朕像不像個傻子？

這個顛公，真是受不了他了……

“嘶……”

趙頊揉著眉心，無奈說道。

“王方啊，你肯走正道，朕是十分欣慰的。朕要你拜司馬先生為師，又要你去太學(xué)學(xué)習(xí)，就是為了讓你將來參加科舉考功名的。”

王方提醒道：“官家，科舉可還有兩年吶，您等的了么。”

“這……”

趙頊確實等不了。

他巴不得明天就發(fā)兵把西夏給滅了。

縱觀整個神宗朝的新政，無論是王安石主導(dǎo)的熙寧變法，還是趙頊親自微操的元豐改制，無不透露著朝廷領(lǐng)導(dǎo)人，或者說趙頊的急功近利。

他太急了，恨不能用一年的時間，竟十年之功，許多法度，不曾實驗，不曾忖度就頒布下去，朝令夕改，雞飛狗跳，除了激化各種矛盾，效果微乎其微。這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誰也不知道趙頊為什么這么急，或許是性格使然，或許是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恐怕時日無多。總之，操之過急，也是變法失敗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原因，那個最根本的原因，恐怕王方還要很久很久才能明白過來。

現(xiàn)在就連他爹王安石也不明白呢。

“也罷。”

趙頊略一沉吟。

“朕還是之前那句話，只要你能寫出一篇好文章，聽好了，是真正的好文章！朕就可以破格錄用你。”

“做禮部尚書？”

“到時候再說。”

“行。”

王方一口答應(yīng)。

這里也是王方的歷史儲備不夠。

禮部尚書，在宋朝，只是一個空銜，是沒有實權(quán)的。

宋朝的官僚體系十分冗雜，本著大家有份，一塊餅要分成好幾塊的原則，宋朝建國，將一個部門就能做成的事，硬生生分解成好幾個，還要讓他們互相制衡。

就比如禮部，本來教育，外交，祭祀等事，它一部兼之即可。但是在宋朝，這些職能分別分解到了宣徽院，掌郊祀，朝會，宴飲等事。

翰林院，或者學(xué)士院管科舉選拔。

又有太常禮院，禮儀院等等。這就導(dǎo)致了三冗之中最難解決也是最嚴(yán)重的一個問題。

冗官。

特別是到了趙頊這個時代，整個國家，已經(jīng)成了一個頭大身子小的畸形嬰兒。

這是特定的歷史背景使然，誰也沒辦法。就是趙匡胤現(xiàn)在活過來，也填不了他當(dāng)年挖下的坑。

但不管怎么說，王方做官，肯定是有實權(quán)的官的。大概率是會進(jìn)翰林院，做他父親的下手。

王方興沖沖告辭要離開，一邊呂希哲又跳出來了。

“官家，王方本才疏智短，若僅僅因為一篇文章就被選做朝廷官員，恐怕不能讓人心服，也會寒了士子之心。”

趙頊瞇起眼睛，冷冷道。

“讀書人寫文章投遞名門，以求得到推薦的事情，古往今來，并不在少數(shù)吧。怎么，只興他們寫文章送到你們跟前，就不能送到朕跟前？”

王方?jīng)]憋住，噗嗤笑出了聲。

呂希哲滿臉惶恐。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是……”

“好了，不要再說了。”

趙頊打斷他，對王方說道。

“回到太學(xué)，潛心用功。剛才呂先生說你才疏智短，你若覺得他說話不好聽，就好好證明自己，可不要打了朕的臉才是。等你真正入了仕途，咱們再好好商量你剛才說的事。”

“遵旨！”

趙頊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退下，接著起身鉆進(jìn)內(nèi)殿去。

從王方進(jìn)來開始，他頭風(fēng)就犯了，忍了這好一會兒頭痛，早就受不了了。

偏偏河北地震的折子，又送了進(jìn)來，趙頊頭疼更加難忍。

可巧在這些折子里面，又夾了一封一位故人的折子。

趙頊與這位故人的關(guān)系，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這位故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趙頊趕出京城，判永興軍的三朝宰相，韓琦。

趙頊的爹，英宗趙曙，是他扶持的。英宗與曹太后爭權(quán)，也是他扶持英宗的。

就連趙頊登基，也是他扶持的。是他勸諫病入膏肓的英宗早立太子，甚至因為英宗在遺詔上寫的不明不白，還得督促英宗寫下傳位“潁王頊”這三個字。

實話說，這位老臣，幾十年來，沒什么對不起他們趙家的，反倒是他們老趙對不起人家。

這點趙頊自己也承認(rèn)。

可他沒辦法，父皇死的太早了，作為一個過繼來的皇子，頭頂還有垂簾聽政的太后，根基尚未立穩(wěn)就撒手人寰。

而趙頊自己，登基時尚且才十九歲。一個弱冠之年的皇帝，拿什么威懾住底下的群臣？

他只能背水一戰(zhàn)，拿地位最高的宰相韓琦來立威了。

好在他手段高，成功了，賭贏了。

一記借刀殺人，雖折了一個心腹御史王陶，將他趕出京城。但確實把韓琦給踹出了政治中心。

宋朝的皇帝，對外經(jīng)略不怎么樣，對自家人耍心機(jī)弄權(quán)術(shù)，一個比一個老道。

如今看著韓琦送上的奏章，趙頊突然有些恍惚。

竟然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

這一年，他似乎什么也沒有做成，到處都有人給他掣肘，拖他的后腿。

這一年也快要過完了，趙頊啊趙頊，你何時才能實現(xiàn)你的愿望呢……

大概是頭疼的緣故，刺激到趙頊的淚腺神經(jīng)，竟然讓他刷刷流下兩行淚來。

這可把在旁侍奉的張茂則給嚇了一跳，趕忙問道。

“官家，您怎么了？”

趙頊沒說話，只是默默擦去眼淚。

“過來，給朕按頭。”

“是。”

張茂則走到椅子后，兩手輕輕給趙頊按摩額頭。這幾乎是在福寧殿伺候的太監(jiān)宮女們，必備的技能。因為誰也不知道啥時候皇帝頭風(fēng)就會犯。如果皇帝在你跟前犯病，而你不會這按頭的本事，且不說會不會失去晉升的機(jī)會，說不準(zhǔn)皇帝一時惱怒，立刻把你咔嚓了。

趙頊皺著眉頭，看著韓琦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