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高陽急忙跑過來,對呂希哲說道:“先生,這位就是王叔明,王衙內(nèi)……”
“我認得。”
呂希哲很是不滿地斜眼看了王方一眼,隨后又對謝高陽道。
“謝高陽,你好歹也是一個齋長(類似班長),方才這里大聲喧嘩不成體統(tǒng),你就不曉得管管?”
“是……”
謝高陽滿臉通紅,不敢回嘴。
王方見狀,便對呂希哲道。
“先生,你別亂責怪人啊,適才是個什么情況,您知道嗎?”
呂希哲冷冷一哼。
絲毫不隱藏他對王方,以及王安石的不滿。
他不懂政治,但他懂學問,懂歷史。還有一個更懂歷史的,是他的好朋友,名字叫司馬光。
在他心里,祖宗綱法是變不得的,任何人挑戰(zhàn)祖宗的權(quán)威,就是在與天下人為敵,就是在斷送祖宗的江山!
古往今來,這種人,也只有商鞅一個人而已,最后下場又是如何?如果不是他,天下又豈會苦暴秦久矣?
現(xiàn)在又有了一個王安石,豈不是再讓大宋走上秦朝的老路嗎?!
這是呂大學問萬萬不能接受的。
因此,在得知官家要讓王方進太學讀書的時候,他立刻就去找司馬光發(fā)牢騷。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他好朋友司馬光的暗中運作。
司馬光的心思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也著實打了一手好太極。
趙頊的那點兒水平,也都能斗一斗唐介這樣的,跟他司馬光比,還是有些不夠看。
他那點兒小九九,司馬光早就琢磨透了,無非是見新黨壓了舊黨一頭,接著又讓王方拜自己為師,把自己徹底拉到爭斗臺面上,好繼續(xù)維持新黨舊黨的平衡。看看誰先被殺。
你皇帝不是要殺人嗎?可以啊,我沒意見,但前提是,殺人的不能是我。
于是乎司馬老先生借力打力,把王方給推薦到太學去。
那里最不缺的就是舊黨人士,要找人跟王方去斗還不容易?
這樣司馬光又美美地退居二線了。
這也是他處事的一貫準則,十分事,只出八分力,進退有余。
也不知趙頊是沒反應過來,還是跟司馬光達成了某種共識,竟然真的同意了司馬光的懇請。
呂希哲,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舊黨。看著王方,他心里就一肚子火。
“我不用問也知道是個什么情況。王家的兒子,有幾個是省心的。”
“哦?”
王方笑出了聲,拳頭已經(jīng)攥起來了,只要眼前這個腐儒敢說一句混賬話,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錘過去。
“請問先生,王家的人怎么就不省心了?”
“叔明,別說了……”
謝高陽悄悄拉著王方的胳膊,卻被王方給一把掙開。
他今天就非得弄個過來過去了。
憑什么我他媽誰也沒招惹,你們一個個都對我這樣?
真以為我好欺負是不是?!
王方眸子里閃著寒光,臉上掛著十分核善的笑容。
呂希哲尚且仗著他先生的身份,料定王方不敢欺師滅祖,譏諷道。
“尊父教子無方,在汴京城一向是出名的。說不得興許是上梁不正下梁……哎呦!”
呂先生一句話沒說完,王方劈臉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不光把呂希哲扇懵了,包括謝高陽在內(nèi)的所有儒生,全都面如土灰。
這可是先生!
王方竟然敢打先生!
欺師滅祖!
真是欺師滅祖啊!
“你……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呂希哲瞪著眼睛,臉色蒼白,捂著被王方扇的通紅的臉,看著表情兇惡的王方,心里是很想罵回去的,但又怕還要挨打,嘴張了半天,最后一跺腳,半哭半叫道。
“我去找官家,讓官家把你轟出太學!”
王方無所謂。
他巴不得呂希哲趕快去找趙頊告狀呢。
這樣他就能繼續(xù)進行下一步了。
——
福寧殿,聽完呂希哲哭訴完前因后果的趙頊,看著他臉上若隱若現(xiàn)的巴掌印,臉色十分的難看。
呂希哲趴在地上磕頭道:“官家!微臣遭受奇恥大辱,無顏再在太學待著了,懇請官家恩準微臣辭官回鄉(xiāng)!”
趙頊心里也生氣。
這次王方確實是太過了,連老師都敢打,那還了得!
現(xiàn)在打老師,將來是不是就敢打皇帝了?!
趙頊越想越氣,大手一拍桌子,喝道。
“把王方給朕提溜來!”
一會兒,王方來了,照舊吊兒郎當,唱了個大諾。
“見過官家。”
一撇眼,呂希哲還在一邊像個小媳婦似的哭哭啼啼。
頭頂趙頊臉色陰沉,眼神陰鷙。
見趙頊半天不說話,王方早有準備,便問道。
“不知官家叫微臣來,所為何事啊。”
“你不知道朕叫你來干什么?”
“不知道啊。”
王方一臉單純。
趙頊無語地閉了下眼睛。
“當堂毆打老師,誰教給你的規(guī)矩?”
“哦,就為了這事兒啊。”
趙頊更惱火了,皺著眉頭道。
“就為了這事兒?你當你眼前是什么人,是你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難道連你的父親也敢打嗎?!”
呂希哲抽抽了兩聲。
王方兩手一攤。
“可是……我的老師辱罵了我的親生父親,我也不能傻愣愣聽著吧。”
“什么?”
趙頊有點兒懵,下意識看向呂希哲。
王方坦然道。
“呂先生親口說的,說王家沒一個省心的,還說微臣的爹教子無方。微臣捍衛(wèi)父親的尊嚴,恐怕也沒什么不妥之處吧。”
趙頊:“……”
其實人呂先生也沒說錯吧……
“咳咳……呂先生,你真這么說的?”
“微臣……”
呂希哲直起身子。
“微臣只是聽得王方在堂中大肆喧嘩,恐嚇立威,還說出什么誰讓他不痛快,他就讓人一輩子不痛快的話……微臣因此訓誡了他幾句而已……”
趙頊又看向王方。
“果有此事?”
王方又把那個不知名的貢生詛咒自己老爹倒臺的事給說出來了。
趙頊快氣瘋了,但他也不知道該生誰的氣了。
底下這群人,有一天是消停的嗎?!
“行了。”
趙頊忍著怒氣,冷冷道。
“今日之事,皆因那個貢生所起,但王方還有呂希哲,你二人的處事,也都欠妥當了。傳朕口諭,把那個誹謗朝廷大臣的貢生,趕出太學,朝廷永不敘用。呂先生既然挨了那一耳光,朕也就不多罰了。至于你,王方!”
趙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回去,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好好給呂先生賠個不是,然后給朕好好讀書!再敢不消停,朕……朕就把你發(fā)配到嶺南去!”
“官家!”
王方突然拱手。
“微臣覺得,如今的太學,根本教不出好學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