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元年十一月初一,永豐倉的晨霧還沒散,蘇寒的牛車就“吱呀吱呀”地進了長安城西門。車轅上掛著塊巴掌大的銅牌,刻著阿拉伯數字“1”——這是他特意讓鐵匠打的“首席記室參軍”令牌,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暈。趕車的老胡低聲嘀咕:“先生,長安的門閥老爺們可都盯著呢,昨兒還看見韋家的馬車在城門口打轉。”
蘇寒掀開窗簾,望著街道兩旁緊閉的商鋪。按理說初冬該是熱鬧的市集,可這兒的鋪子大多掛著“歇業”的木牌,只有零星幾個粟特商人在擺攤,賣的琉璃器和鹽巴堆得老高,價錢卻標得比晉陽貴三倍。他摸了摸懷里的算籌,心里有數——這是關中門閥在搞“軟對抗”,想靠斷了商路逼唐軍低頭。
“停在西市門口。”蘇寒跳下車,故意把腰間的戶籍竹牌晃得嘩嘩響。守市的兵卒剛要攔,看見他胸前的銅牌,立刻點頭哈腰:“蘇先生早!您吩咐的‘坊市圖’早就畫好了,就等您來標數字呢。”
西市的石板地上,鋪著張兩丈見方的牛皮地圖,街巷脈絡清晰,唯獨缺了商鋪的標記。蘇寒掏出炭筆,在地圖上刷刷寫下阿拉伯數字:“糧食鋪標‘1’,鐵器坊標‘2’,藥鋪標‘3’,胡商區全用雙數,比如粟特商團標‘101’,波斯人標‘102’……”周圍的匠人看得目瞪口呆,有個膽大的問:“先生,這數字比咱們的算籌好認多了,到底是哪兒學的?”蘇寒眨眼一笑:“跟天上的星宿學的,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編號呢。”
正說著,街角傳來爭吵聲。幾個韋家的莊丁正踢翻粟特商人的鹽筐,領頭的腰佩玉玨,罵罵咧咧:“雜種胡商!敢在長安賣私鹽,當老子的鹽引是擺設?”商人跪地求饒,鹽巴撒了一地。蘇寒大步流星走過去,撿起一塊鹽巴在手里搓了搓——分明是晉陽產的精制鹽,比關中的粗鹽白上三倍。
“這位大哥,”蘇寒拍拍莊丁的肩膀,“按《唐律疏議》,私賣鹽巴超過十斤才治罪,人家這筐頂多五斤,犯不著動粗吧?”莊丁回頭見是個青衫書生,剛要發作,看見他胸前的銅牌,氣焰頓時矮了三分:“你是誰?敢管韋家的事?”蘇寒舉起戶籍竹牌:“我是唐軍記室參軍,負責登記長安的商戶。你家主人若想斷了百姓的鹽路,大可直接去跟大將軍說。”
圍觀的百姓悄悄議論:“這不是在永豐倉分糧的蘇先生嗎?”“聽說他能算出哪塊地該種粟米哪塊該種豆!”莊丁見勢不妙,甩袖就走。蘇寒蹲下身幫商人撿鹽巴,低聲道:“明日起,你把鹽價標成‘50% off’——就是便宜一半,用阿拉伯數字寫在木板上,保準百姓搶著買。”商人半信半疑,卻見蘇寒從懷里掏出塊碎玻璃,往鹽堆上一照,晶瑩的鹽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圍觀的百姓“哇”地驚嘆出聲。
這招果然奏效。第二天西市開市,粟特商人的攤位前擠滿了人,木板上的“50%”像磁鐵似的吸住眼球。更絕的是,蘇寒讓人在每個攤位掛起“十進制價目牌”:一斤鹽標“10文”,一匹絹標“500文”,連胡餅都標成“2文/個”。百姓們發現,用阿拉伯數字算賬又快又準,再也不怕商家漫天要價。有個賣菜的老漢舉著價目牌直樂:“以前算三個銅板加五個銅板得掰手指頭,現在一看‘3+5=8’,明白得很!”
關中門閥坐不住了。韋家老太爺帶著幾個族老闖進永豐倉,見蘇寒正在教匠人用算盤登記商戶賬本,賬本上全是阿拉伯數字編碼:“韋氏鐵坊,3-2-15,匠人十五,月產甲胄二十副……”老太爺氣得胡子直顫:“好你個蘇寒!敢把我韋家的產業編進你的‘妖法賬本’?”
蘇寒不慌不忙地遞過一本《新商稅法》:“老太爺誤會了。按新令,凡登記在冊的商戶,可免半年商稅,您家鐵坊若加入,每月能多賺三十貫——”他用算籌擺出矩陣,“您看,晉陽的冶鐵坊加入后,產量漲了七成,連突厥人都來訂貨。”老太爺盯著算籌上的“70%”,心里暗暗吃驚:自家鐵坊確實被唐軍的改良弩機搶了生意,若不合作,怕是連老本都保不住。
更讓門閥們頭疼的是“戶籍電子臺賬”的推行。蘇寒讓人在每個坊門口設登記處,百姓只需報上姓名、手藝,就能領到刻著五位數的竹牌。有個姓杜的老匠人登記時說:“我會做琉璃瓦。”立刻得了“4-1-03”的牌子,當天就被唐軍請去修宮殿,每天領的工錢比在門閥家多一倍。漸漸地,連門閥家的佃戶都偷偷跑來登記,揣著竹牌跟同伴炫耀:“咱現在是‘2-3-17’號,歸蘇先生管,分的田比東家給的多兩畝呢!”
冬至前一天,蘇寒在西市中央搭起高臺,當眾演示“十進制記賬法”。他讓人抬來兩筐銅錢,分別標上“10”“100”“1000”,然后現場計算商隊的貨物:“十匹戰馬換二十車鹽,每車鹽值五十文,總共是——”算籌“嘩啦啦”一擺,阿拉伯數字“1000”赫然在目。百姓們看得目瞪口呆,掌聲雷動,連躲在街角的門閥密探都忍不住點頭。
當晚,韋家老太爺設宴款待蘇寒,席間忽然拿出半片竹簡,上面刻著《隋書?食貨志》的句子:“占田過限者,一畝笞十。”老太爺皮笑肉不笑:“先生推行新均田令,可知道我韋家在藍田有千畝良田?”蘇寒放下酒杯,從懷里掏出《元和郡縣圖志》:“老太爺,藍田的良田雖多,可十年前遭過水災,地力早不如從前。我這兒有‘三壟輪作法’,能讓您的田畝產增三成——”他忽然壓低聲音,“前提是,您得把多余的良田按新令分給百姓,每畝地收的租子,比隋室少兩成。”
老太爺的手猛地一抖,酒杯里的酒濺在桌案上。他盯著蘇寒的眼睛,忽然發現這個書生的眼里,有比刀劍更鋒利的東西——那是對天下大勢的洞若觀火,是對百姓人心的牢牢把控。半晌,他長嘆一聲:“罷了,就按先生說的辦。只是這阿拉伯數字、十進制記賬……”蘇寒笑道:“老太爺放心,日后您家的商隊去西域,用這法子記賬,連波斯人都得高看一眼。”
深夜回永豐倉的路上,老胡忍不住問:“先生,韋家老太爺那么橫,您咋把他治得服服帖帖?”蘇寒望著天上的星斗,想起在浙大讀博時,導師說過的“歷史是人民的選擇”。他摸了摸袖中磨得發亮的算籌,輕聲道:“不是我治他,是老百姓治他。當百姓發現跟著唐軍能吃飽飯、能算清賬,誰還愿意給門閥當牛做馬?”
長安城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蘇寒忽然聽見暗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乞兒,懷里抱著個破陶罐,罐口露出半截馬齒莧——正是他教百姓用來治傷的草藥。小乞兒怯生生地說:“先生,我娘發燒好多天,您給的草藥真管用……”蘇寒蹲下身,從懷里掏出塊鹽巴塞給孩子:“拿著,煮水喝退燒快。以后你就去西市的‘103號藥鋪’,報我的名字,能領免費的草藥。”
小乞兒攥著鹽巴跑遠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蘇寒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在敦煌穿越時,那個被暴雨打濕的背包,里面裝著的《劍橋中國隋唐史》《天工開物》……此刻那些書本上的文字,都化作了西市的價目牌、百姓手中的竹牌、匠人手里的算籌。他忽然明白,所謂改變歷史,從來不是靠一人之力扭轉乾坤,而是讓每個普通人都能在柴米油鹽里,在加減乘除中,摸到屬于自己的公平與希望。
長安城的冬夜漸深,蘇寒摸了摸腰間的銅牌,上面的阿拉伯數字“1”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明天,他還要去城南的折沖府,推行“士兵電子臺賬”,給每個府兵刻上專屬的編號。他知道,在這個門閥林立的關中大地,每一塊刻著數字的竹牌,每一張寫著價目的木板,都是刺破舊時代的利刃,終將在歷史的長河中,劃出一道屬于普通人的,明亮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