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四年春正月，江南松江府的晨霧里，崔明薇站在盧氏舊宅門前，看著朱漆大門被摘下，換上新懸的“松江商坊“匾額。門柱上的云雷紋已被磨去，取而代之的是匠人新刻的齒輪與稻穗交織紋——這是盧氏歸附后，首個從門閥轉為商匠家族的標志。

“崔匠正，“盧氏現任家主盧明遠捧著賬冊鞠躬，袖口露出天工監的“工“字徽記，“首批棉布已通過安小容的商隊運往波斯，賺的錢足夠買下三萬畝棉田。“

明薇點頭，指尖劃過賬冊上的阿拉伯數字：“記住，商坊的利潤需提三成投入匠藝學堂。“她忽然指向院中正在調試的水力紡紗機，“這臺機器的齒輪間距，必須嚴格按算籌計算，差一毫便是次品。“

與此同時，長安天工監的機密作坊里，蘇寒正盯著新制的“火塘驅動儀“。青銅爐內的松木炭燒得通紅，熱氣推動上方的黃銅葉輪轉動，通過皮帶帶動鍛鐵機的錘頭起落。“成功了！“他忽然輕笑，“比水力鍛鐵機快了兩成，還不受枯水期影響。“

安小容的粟特錦袍帶起穿堂風，她舉著從波斯帶回的琉璃瓶，瓶中封存著摩擦生電的琥珀碎塊：“蘇先生，大食匠人說，這種'雷引術'能讓磁針偏轉。“她忽然壓低聲音，“突厥使者想花萬金買咱們的'火塘驅動儀'圖紙。“

蘇寒卻搖頭，從懷中取出《天工開物》修訂版，在“蒸汽“條目下添注：“告訴他們，圖紙可以換，但必須用亞歷山大港的玻璃工匠來換。“他忽然指向驅動儀的活塞，“真正的寶貝，是這個能一伸一縮的鐵舌頭。“

太極宮的貞觀殿里，李世民看著案頭的《匠商改革詔》，袖珍銃的槍托輕點在“門閥歸商“條目上：“盧氏、崔氏等十八家士族自愿編入商籍，朕準其保留私產，卻要納匠稅。“他忽然抬頭，“先生，這些曾經的土地主，如今成了滿世界跑的商人，倒比當年威風。“

“殿下，“蘇寒遞過新制的“商路測繪儀“，“當商人的駝鈴代替了士族的儀仗，當商坊的爐火照亮了曾經的私莊，門閥便成了推動文明的車輪。“他指向儀器上的磁針，“就像這指南針，指向的不再是封地，而是四海商路。“

三日后，江南的運河畔，首艘商用“火塘貨船“試水。盧明遠站在船頭，看著驅動儀的葉輪劃破水面，船速比傳統帆船快了三成。他忽然發現甲板上刻著極小的“盧“字暗紋——這是天工監特許的商匠徽記，既是榮耀，也是監督。

“家主，“隨行的匠人捧著受損的葉輪，“波斯的鹽堿水腐蝕了黃銅部件。“

盧明遠皺眉，忽然想起崔明薇的話：“商道即匠道。“他立刻吩咐：“回坊里用高句麗磁鐵礦鍍面，再給天工監寫信，求購安小容帶回的波斯耐腐涂料。“

長安的匠藝學堂里，前趙郡李氏的子弟正在學習齒輪配比。崔明薇站在講臺上，用銀梭指著墻上的蒸汽驅動儀圖紙：“你們祖上曾用云雷紋標榜血統，如今要用算籌和齒輪書寫新的榮耀。“她忽然舉起塊棉布，“松江商坊的布能賣到羅馬，靠的不是土地，是匠人指尖的精度。“

是夜，蘇寒在觀星院調試“雷引羅盤“，琥珀與磁石的靜電讓指針輕輕顫動。他忽然想起在后世見過的電磁學圖譜，便在羊皮紙上畫下首個感應線圈草圖，命名為“積電環“。“或許，“他喃喃道，“雷電真能為我所用。“

貞觀四年的谷雨，長安東市新開的“百工商坊“前擠滿百姓。安小容的商隊帶來了波斯的琉璃、大食的香料，卻把最珍貴的位置留給天工監的“火塘暖爐“——這種用蒸汽取暖的銅爐，正在改變北方的冬日生活。

“蘇博士，“波斯商人哈立德指著暖爐的閥門，“能否讓火焰聽從閥門的指揮？“

蘇寒輕笑，遞過本《蒸汽十二法》：“當爐火、水汽、齒輪合為一體，火焰自然聽話。“他忽然指向商坊二樓的匠作間，“看見那些畫圖紙的世家子弟了嗎？他們祖上可能連算盤都不屑碰，如今卻在為如何讓暖爐省炭而爭得面紅耳赤。“

江南的棉紡坊里，盧明遠正在驗收新布。忽然有細作混入，試圖破壞火塘驅動儀。但他剛接近，腳下的銅制地板便發出蜂鳴——這是蘇寒設計的“積電報警裝置“，利用琥珀靜電原理，稍有金屬觸碰便會作響。

“拿下！“盧明遠抽出袖中短銃，正是天工監特供的商匠自衛銃，“告訴你們主子，如今的盧氏，護的不是族譜，是商坊的爐火。“

貞觀四年的立夏，李世民親赴松江府視察商坊。他看著盧明遠用算籌計算貨船載重，崔明薇在運河邊規劃新的商道，忽然對蘇寒笑道：“先生，朕終于明白，為何你總說'商人是流動的匠人'。“

蘇寒望著河面穿梭的火塘貨船，忽然想起在后世見過的工業革命圖景：“當每個商坊都成了移動的鍛鐵爐，每條商路都成了技術的溪流，工業的浪潮便會自然興起。“他忽然指向遠處正在修建的“積電塔“，“就像那座用磁石和琥珀搭建的塔，終將引來天上的雷電。“

是夜，松江商坊的議事廳里，十八家歸商士族共同簽署《百工商約》，推舉盧明遠為會長。合約首頁刻著蘇寒手書的“商匠一體“，旁邊畫著齒輪與錢幣的交織紋。

“諸位，“盧明遠敲響青銅算籌，“咱們的祖輩靠土地吃飯，咱們靠技術和商路吃飯。“他忽然展開蘇寒贈送的蒸汽驅動儀圖紙，“天工監答應給咱們獨家經銷權，但條件是——“他指向圖紙角落的小字，“每個商坊必須開設匠藝學堂，讓匠人之子能讀書，讓商人之子能握錘。“

貞觀四年的端午，長安的匠人碑前新增了“商匠“一欄，盧明遠、崔明遠等前士族的名字位列其中。蘇寒站在碑前，看著安小容帶著新的商隊啟程，駝鈴聲中混著蒸汽驅動儀的轟鳴。他忽然明白，所謂世家的歸附，不是屈服，而是在技術與商業的浪潮中，找到了比血統更堅實的立身之本。

當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蘇寒摸著腕上的吐蕃銀鐲，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那是商坊的匠人在調試新的蒸汽貨船，也是新時代的齒輪開始加速轉動。他知道，在這個不再有門閥的新朝，無數曾經的世家子弟，正以商人與匠人的雙重身份，在爐火與賬冊之間，書寫著屬于他們的新篇章，而他，有幸成為這場偉大變革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