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元年五月，泰山腳下的匠作大營燈火通明。崔明薇握著新制的失蠟法模具，忽然聽見帳外傳來金屬碰撞聲——那是崔氏私兵的甲胄特有的鈍響。她放下模具，指尖撫過腰間的匠師玉牌，牌面的“工“字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明薇，“崔宗伯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隨為父去見山東諸老，他們想聽你說說《靈憲》殘卷的下落。“

明薇轉身，看見叔父身邊站著趙郡李氏的家主，袖口繡著與崔氏暗紋交疊的云雷章。她忽然注意到對方靴底沾著的朱砂——那是泰山神廟前的祈福用的，卻被用來掩蓋血跡。

“叔父，“明薇按住劍柄，“天工監的匠人正在澆鑄祭天鼎的鼎足，此時離開，恐誤了工期。“

崔宗伯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銀梭，忽然冷笑：“祭天鼎？不過是李世民籠絡匠人的把戲。“他忽然壓低聲音，“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已在泰安城埋伏三千私兵，只要你交出《靈憲》真卷，我們就能......“

明薇的指尖驟然收緊，銀梭在掌心劃出紅痕。她終于明白，為何昨夜泰安城的匠人突然集體腹瀉——那是世家對天工監的試探。“叔父，“她忽然取下玉牌，“您可還記得，老匠人臨終前說過，技藝是天下人的火種？“

泰山之巔的祭天臺，李世民正在視察新制的水力提鼎機。蘇寒指著機身上的齒輪組，每道齒紋都刻著山東門閥的徽記：“殿下，崔明薇改良的失蠟法讓鼎足的鑄造效率提升四倍，現在只等《靈憲》中的地動儀原理......“

“報！“斥候的急報打斷了他的話，“泰安城匠人暴動，有人舉著崔氏的狼頭旗！“

李世民的袖珍銃立刻出鞘，槍托上的“貞觀“二字在暮色中閃爍：“走！去看看，是誰在借匠人之名謀反。“

泰安城的街巷里，崔氏私兵正與神火營對峙。崔宗伯站在高處，手中揮舞著偽造的“匠人血書“，忽然看見街角閃過熟悉的銀梭反光——崔明薇混在匠人隊伍中，正在拆解路障的齒輪。

“明薇！“他的呼喊讓匠人隊伍出現騷動，“你忘了崔氏列祖列宗？忘了嫡母當年如何教導你......“

明薇抬頭，看見叔父眼中的焦急與不甘。她忽然舉起手中的齒輪，上面清晰刻著天工監的阿拉伯數字編號：“叔父，這些齒輪是您讓堂兄偽造的吧？“她指向私兵手中的神火銃，“真正的神火銃編號是七位數，而這些只有五位數——您連匠人最基本的編號規則都沒弄明白。“

崔宗伯的臉色驟變，忽然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李世民的玄甲軍已封鎖巷口，袖珍銃的槍口正對準他的眉心：“宗伯，朕給過你機會。“

“殿下，“崔明薇忽然跪下，從懷中掏出染血的密信，“這是盧氏寫給叔父的密函，約定事成后瓜分天工監的硝石礦。“她忽然看向崔宗伯，“昨夜腹瀉的匠人，是您讓他們喝了含芒硝的井水吧？“

崔宗伯望著侄女眼中的失望，忽然想起她小時候蹲在鍛鐵爐前的模樣——那時她還不懂嫡庶，只知道追著老匠人問齒輪的弧度。“明薇，“他的聲音終于軟化，“為父只是怕崔氏百年家業毀于一旦......“

“家業？“明薇忽然起身，指向正在修復路障的匠人，“崔氏的家業該是這些能讓天下人吃飽穿暖的技藝，而不是私占的鐵礦和秘藏的殘卷！“她忽然將銀梭遞給李世民，“殿下，崔氏愿意交出所有私礦和《靈憲》真卷，只求您給匠人一條活路。“

貞觀元年五月十五，祭天鼎的澆鑄儀式在泰山之巔舉行。崔明薇穿著天工監的祭服，親手將《靈憲》殘卷的摹本放入鼎腹，鼎身上的失蠟法紋路在晨光中流轉，分明是各大門閥的徽記與天工監的火焰紋交織。

“明薇，“李世民忽然開口，“朕封你為'泰山匠正'，總領天下匠人祭天事宜。“他指向鼎足的“崔“字紋，“以后崔氏的徽記，不再是狼頭，而是這鍛鐵的錘頭。“

崔明薇跪下謝恩，看見叔父站在匠人隊伍中，正與范陽盧氏的老匠交流淬火技藝。她忽然明白，世家的反撲從來不是終點，而是另一種開始——當門閥的徽記與匠人的錘頭融為一體，舊時代的裂痕中，終將長出新的文明。

是夜，天工監的觀星院迎來了特殊的訪客。崔宗伯捧著木盒，里面是崔氏秘藏的張衡地動儀核心部件：“明薇，為父老了，不懂什么匠籍不匠籍，只知道老匠人的手藝，不該爛在族譜里。“

明薇接過部件，忽然想起蘇寒說過的話：“門閥不是敵人，是需要被鍛打的生鐵。“她忽然笑道：“叔父，天工監正在研發能測地震的'候風儀'，您可愿帶著崔氏匠人，一起琢磨琢磨？“

崔宗伯看著侄女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泰山祭天鼎澆鑄時的場景——鐵水如銀河傾瀉，將所有的徽記、所有的分歧，都熔鑄成一個嶄新的“唐“字。他忽然點頭，袖口的狼頭紋在星光下若隱若現，卻不再像從前那樣刺眼。

貞觀元年的夏夜，泰山腳下的匠作大營傳來此起彼伏的錘音。崔明薇站在祭天鼎前，看著鼎身上的齒輪紋與星圖，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蘇寒的腳步聲。

“蘇少監，“她笑道，“候風儀的底座，我想用崔氏的失蠟法來鑄。“

蘇寒點頭，目光落在鼎腹的《靈憲》紋路：“崔家主已經交出了最后一份秘卷，里面記載著張衡測震的'都柱'原理。“他忽然壓低聲音，“李世民打算在長安設'天下匠人館'，讓各大門閥的技藝都能在這里流傳。“

明薇望著遠處的篝火，匠人們正圍著崔宗伯請教淬火技術，不同門閥的紋章在火光中交織。她忽然覺得，所謂世家的反撲，不過是文明演進中的淬火工序——只有經過高溫鍛打、冷水淬煉，才能造出真正堅韌的鐵器。

當更夫敲響子時的梆子，祭天鼎的陰影里，崔明薇的銀梭與蘇寒的算籌同時閃爍。她知道，屬于匠人的時代，正像泰山之巔的日出，在門閥的裂痕中噴薄而出，而他們，有幸成為這場偉大鍛打的執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