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石國的第十天，和親隊伍抵達了柘折城。
阿史那靈霜勒馬駐足，望著遠處那座被雪山環抱的城池。柘折城坐落在兩山之間的谷地，城墻用當地特有的青黑色巖石砌成，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城后的雪山巍峨聳立，山頂終年積雪，宛如一頂白色的王冠。
“公主，柘折城主已經派人來迎。“赫連雪策馬上前稟報。
靈霜微微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隊伍后方。雷風騎在那匹青驄馬上，石國受的傷已經痊愈，但眼中卻多了一絲她讀不懂的深沉。自從石國地下洞窟發現那些壁畫后，他常常陷入沉思，仿佛在思索某個重大謎題。
柘折城主是個滿臉皺紋的老者，自稱姓安，是漢人與粟特人的混血后裔。他將靈霜一行人迎入城中最好的驛館，又命人準備了豐盛的晚宴。
“公主遠道而來，實在辛苦。“安城主聲音沙啞，“柘折城雖小，卻有一處奇景不可不看——城后的雪山中有座古老神殿，據說是波斯教徒所建。“
靈霜心頭一跳，看向雷風。后者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神殿？“靈霜故作平靜地問，“什么樣的神殿？“
安城主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老朽年輕時曾去過一次，殿內壁畫精美絕倫，中央還有一尊女神像，手持水晶杖。可惜二十年前一場雪崩，封住了入口。“
雷風突然開口：“城主可知神殿具體位置？“
安城主瞇起眼睛打量雷風：“這位公子對神殿感興趣？“
“家師曾是波斯教信徒，“雷風面不改色，“臨終前囑托我若有機會，當去神殿祭拜。“
安城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這是老朽年輕時繪制的路線圖，或許對公子有用。“
晚宴后，靈霜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裝束，正準備休息時，雷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門外。
“公主，“他壓低聲音，“今夜我們必須去雪山。“
靈霜一怔：“現在？夜色已深...“
“正因如此。“雷風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銀鏡上，“月圓之夜，銀鏡能指引我們找到神殿入口。“
靈霜這才注意到，窗外一輪滿月正緩緩升起，銀光灑在雪山頂上，宛如仙境。
“好。“她簡短地答應，只帶了赫連雪和拓跋燕隨行。
四人借著月色悄悄離開柘折城，沿著安城主給的路線向雪山進發。起初山路還算平緩，越往上走越是崎嶇難行。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寒風如刀割般凜冽。
“還有多遠？“赫連雪喘著氣問，她的睫毛上已經結了一層白霜。
雷風對照著地圖：“應該就在前面那個山坳處。“
靈霜胸前的玉佩突然變得溫熱。她取出銀鏡，驚訝地發現鏡面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藍光，鏡中顯現出一條若隱若現的小徑，直指雪山東側的一處峭壁。
“鏡中有路！“她驚呼。
雷風湊近一看，眼中閃過興奮：“果然如此！銀鏡在滿月之夜能顯現神殿入口。“
四人沿著鏡中指引的方向前進，很快來到一處陡峭的冰壁前。鏡中的光點在此處匯聚成一個奇特的符號——彎月抱星，與銀鏡背面的圖案一模一樣。
“就是這里。“雷風伸手觸摸冰壁，突然回頭對靈霜說，“公主，用霜劍試試。“
靈霜會意，引導體內那股熟悉的力量流向指尖：“霜劍·凝華！“
一道冰藍色光束擊中冰壁，令人驚訝的是，冰壁不僅沒有增厚，反而開始緩緩融化，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太神奇了...“拓跋燕驚嘆道。
雷風率先鉆入洞中，手中的火折子照亮了前路。靈霜緊隨其后，赫連雪和拓跋燕斷后。
洞內通道起初狹窄低矮，四人不得不彎腰前行。走了約莫一刻鐘，通道突然開闊，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窟出現在眼前——正是雪山神殿！
神殿比想象中還要宏偉。中央是一尊高達三丈的女神像，通體由白玉雕成，面容慈祥中帶著威嚴，手持一根晶瑩剔透的水晶杖。四周墻壁上滿是精美的壁畫，描繪著各種奇異的場景——有飛天起舞的仙女，有駕馭猛獸的勇士，最引人注目的是東側墻壁上那幅巨大的壁畫：一男一女背靠背站立，男子手持纏繞氣流的長刀，女子手持冰晶長劍，兩人周圍風雪漫天，無數妖魔在風雪中灰飛煙滅...
“風刀霜劍...“雷風的聲音帶著敬畏，“比石國洞窟的壁畫更加詳細。“
靈霜走近細看，發現壁畫下方刻著一行古老的波斯文：
“風霜合璧，可開天門；幻境既成，鬼神皆驚。“
“這是什么意思？“她輕聲問。
雷風沉思片刻：“傳說風霜合璧到極致時，能開啟一個名為'風霜幻境'的領域，在這個領域中，施術者幾乎無所不能。“
靈霜心頭一震，突然注意到女神像手中的水晶杖在月光照射下泛著奇異的藍光。她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伸手觸碰水晶杖——
一道刺目的藍光爆發，靈霜只覺得天旋地轉，無數陌生的畫面涌入腦海：一位與她容貌相似的波斯女子站在神殿中央，手持水晶杖施展某種秘術；一群黑衣人突然闖入，為首的正是那個戴青銅面具的黑袍人；激烈的戰斗，水晶杖斷裂，波斯女子重傷倒地...
“母親！“靈霜驚呼出聲，幻象應聲而碎。
她踉蹌后退，被雷風穩穩扶住。水晶杖從女神像手中脫落，掉在地上斷成兩截，露出其中隱藏的一個小巧的羊皮卷。
雷風彎腰拾起羊皮卷，小心展開。上面用波斯文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配有一些奇怪的圖案。
“這是...“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風霜幻境的修煉法門！你母親留下的！“
靈霜接過羊皮卷，手指微微發抖。她能感受到卷軸上殘留的微弱氣息，那是母親的味道。
“母親來過這里...“她喃喃道，“而且是在危險關頭...“
雷風的目光變得銳利：“羊皮卷最后有段文字，說你母親發現陰山派在尋找風霜合璧的秘密，她將水晶杖和修煉法門藏在這里，等待后人發現。“
靈霜胸口發緊：“所以母親是被...“
“陰山派害死的。“雷風的聲音冷如寒冰，“我師父一定也知道這點，所以才讓我保護你。“
赫連雪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
四人立刻噤聲。果然，洞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聽動靜至少有二十人。
“是骨咄祿的人！“拓跋燕從洞口縫隙窺視后回報，“還有那個黑袍人！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
雷風臉色一沉：“銀鏡的指引...他們可能一直在跟蹤我們。“
靈霜握緊羊皮卷：“現在怎么辦？“
“學。“雷風簡短地說，“趁他們還沒找到入口，我們立刻學習羊皮卷上的內容。風霜幻境或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四人迅速研究起羊皮卷。靈霜的波斯文雖不精通，但足以讀懂大意。羊皮卷記載的是一種將風霜之力融合創造特殊領域的方法，在這個領域中，施術者可以操控一定范圍內的風雪，威力驚人。
“需要兩人心意相通...“靈霜讀到關鍵處，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風與霜的交融，不僅是力量的結合，更是心靈的共鳴...“
雷風的表情也變得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調整過來：“試試看。“
兩人面對面站立，靈霜手持銀鏡，雷風握緊長刀。按照羊皮卷的指示，他們需要同時運轉體內力量，在特定頻率上產生共振。
“風刀·天啟！“
“霜劍·月華！“
風與霜的力量在空中交匯，起初如往常一樣形成一道藍白光刃。但這一次，靈霜刻意引導力量按照羊皮卷記載的路線運轉，雷風也配合著調整呼吸節奏。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光刃沒有向前飛射，而是懸浮在空中，開始緩慢旋轉。隨著旋轉加速，周圍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無數冰晶，被卷入氣流中，形成一個直徑約三丈的小型冰雪風暴！
“成功了！“赫連雪驚呼。
然而喜悅還沒持續多久，風暴突然失控，開始急速擴大。冰晶如利箭般四射，整個神殿都在震動，頂部的冰棱紛紛墜落。
“不好！“雷風大喊，“控制不住了！“
靈霜感到體內力量如脫韁野馬，銀鏡變得滾燙，幾乎要灼傷她的手。就在這危急時刻，洞口的冰壁被外力擊碎，骨咄祿和黑袍人帶著大批武士沖了進來！
“在那里！“骨咄祿獰笑著舉起彎刀，“這次看你們往哪跑！“
黑袍人則直接結印，數道黑氣如毒蛇般竄向靈霜：“交出羊皮卷！“
雷風當機立斷，一把抱住靈霜向旁邊撲去。黑氣擦著他的后背掠過，在石壁上腐蝕出幾個大洞。失控的風雪風暴此時已經擴大到整個神殿，冰晶與碎石四濺，敵我雙方都不得不尋找掩體。
“從后面走！“雷風指向女神像后方的一條狹窄通道，“那里可能有出口！“
四人且戰且退，借著風暴的掩護向通道移動。黑袍人見狀大怒，雙手結出一個復雜的印訣，一道粗如兒臂的黑氣直射而來！
“小心！“雷風猛地推開靈霜，自己卻被黑氣擊中肩膀，踉蹌后退數步，一腳踩空——
“雷風！“靈霜眼睜睜看著他跌入一條隱蔽的冰縫，想也不想地跟著跳了下去！
“公主！“赫連雪和拓跋燕的驚呼聲在身后響起，但靈霜已經墜入黑暗之中。
下墜的過程仿佛無限漫長。靈霜感到刺骨的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身體在冰壁上不斷碰撞，最后重重摔在一處較為平坦的冰面上。
“雷風！“她忍著疼痛呼喚，聲音在冰窟中回蕩。
沒有回應。
靈霜摸索著取出銀鏡，借著微弱的藍光查看四周。這是一個巨大的冰窟，頂部就是她跌落的裂縫，已經遠在十幾丈之上。冰窟四壁光滑如鏡，根本無處攀爬。
“雷風！你在哪？“她聲音發顫，恐懼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終于，在一處角落里，她發現了昏迷不醒的雷風。他的臉色慘白，嘴唇已經泛青，右肩的傷口冒著絲絲黑氣——陰煞之毒又發作了。
“不...不要...“靈霜跪在他身邊，手忙腳亂地取出羊皮卷和隨身攜帶的陽起石粉。羊皮卷上記載著幾種療傷法門，其中就有針對陰煞之毒的方法。
“需要至陽之物中和...“靈霜喃喃自語，突然想起什么，取出胸前的玉佩——這是阿史那咥力送的，據說是在火山口形成的暖玉，具有極強的陽氣。
她將玉佩貼在雷風傷口處，果然，黑氣遇到玉佩立刻如沸水般翻騰起來。靈霜趁機將陽起石粉撒在傷口上，又按照羊皮卷上的方法，引導體內霜系力量為他梳理經脈。
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靈霜的額頭很快布滿汗珠，體內力量幾乎耗盡。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時，雷風終于睜開了眼睛。
“公主...“他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你...不該跳下來...“
靈霜的眼淚奪眶而出：“閉嘴！你每次都這樣...不顧自己安危...“
雷風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這是我的...使命...“
“什么使命值得你送命！“靈霜幾乎是吼出這句話，淚水滴在雷風臉上。
雷風怔住了，眼中的情緒復雜難明。他艱難地抬起手，輕輕擦去靈霜臉上的淚水：“別哭...我沒事...“
靈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別過臉去擦拭眼淚。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冰窟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我們...怎么出去？“靈霜轉移話題，環顧四周。
雷風嘗試坐起身，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等天亮...陽光照進冰縫時...或許能看清出路...“
靈霜點點頭，從行囊中取出干糧和水囊。兩人簡單吃了些東西，又用羊皮卷上的方法互相療傷。隨著時間推移，冰窟內的溫度越來越低，靈霜不自覺地開始發抖。
“冷？“雷風輕聲問。
靈霜不想示弱，但牙齒已經不受控制地打顫：“還...還好...“
雷風沉默片刻，突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別逞強...體溫過低會死人的...“
靈霜僵住了，但刺骨的寒冷很快戰勝了羞怯。她小心翼翼地靠在雷風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臉頰不自覺地發燙。
“羊皮卷...你收好了嗎？“雷風問。
靈霜點點頭：“在貼身處。“
“好...“雷風的聲音漸漸低沉，“睡一會兒吧...保存體力...“
靈霜本想保持清醒，但連日的疲憊和驚嚇讓她很快沉入夢鄉。夢中，她看到母親站在雪山之巔向她微笑，手中拿著那根斷裂的水晶杖...
不知過了多久，一束微弱的陽光透過冰縫照進冰窟。靈霜被雷風輕輕搖醒：“公主，天亮了。“
兩人借著陽光查看四周，發現冰窟一側有一條狹窄的通道，不知通向何處。
“只能試試了。“雷風咬牙站起身，雖然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通道蜿蜒曲折，時而向上時而向下。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突然出現亮光——出口！
爬出通道的瞬間，刺目的陽光讓兩人不自覺地瞇起眼。待視線恢復，他們發現自己正站在雪山另一側的山腰上，遠處柘折城的輪廓清晰可見。
“我們出來了！“靈霜欣喜若狂。
雷風卻沒有那么樂觀：“赫連雪和拓跋燕...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靈霜的心沉了下去。兩位侍女跟隨她多年，情同姐妹。如果她們因為自己...
“先回柘折城。“雷風看出她的擔憂，“說不定他們已經脫險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容易得多。正午時分，兩人終于回到柘折城外。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們從側門悄悄入城，直奔驛館。
驛館內，赫連雪和拓跋燕正焦急地等待。看到靈霜和雷風安然歸來，兩人幾乎喜極而泣。
“公主！我們以為...“赫連雪哽咽得說不出話。
拓跋燕則直接跪了下來：“屬下護衛不力，請公主責罰！“
靈霜連忙扶起她們：“不怪你們...是我們自己跳下去的...你們怎么脫險的？“
“風暴越來越大，整個神殿都在崩塌。“赫連雪解釋道，“骨咄祿和黑袍人見勢不妙，帶著手下逃走了。我們本想下去找你們，但冰縫太深...“
雷風點點頭：“明智的選擇。那種情況下，下來也是送死。“
“城主派人搜山找了一夜。“拓跋燕補充道，“你們沒遇到？“
靈霜搖頭：“我們是從另一側出來的。“
眾人簡單交換了情報后，決定盡快離開柘折城。骨咄祿和黑袍人雖然暫時退走，但很可能在城外設下埋伏。
“接下來去哪？“赫連雪問。
雷風展開地圖：“下一站是俱戰提，需要穿過一片戈壁。“
靈霜若有所思地摸著懷中的羊皮卷。雪山神殿的經歷讓她對風霜合璧有了全新的認識，母親的遺物更給了她繼續前行的勇氣。
“收拾行裝，明日出發。“她堅定地說，“無論前方有什么在等著我們，我們都將一起面對。“
雷風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無聲的默契在心底流淌。
這一次，他們不僅是為了完成和親使命，更是為了揭開母親死亡的真相，以及...掌握那足以改變天地的風霜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