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第一中學，進入十月，空氣中就多了一層不同尋常的躁動感。

藝術節將至，連平時最不關心活動的同學，這幾天也在悄悄打量班級宣傳板上“節目單”的排名順序。林熙的名字，就出現在了那一欄的中間——“獨唱：《Perfect》”。

“他唱那首？Ed Sheeran的歌曲？”有人低聲念了一句，接著是小聲的議論。

“全英文的吧，好像是清唱。”

“他不是英語口語很強嗎？上次朗誦比賽直接被英語老師點名表揚了。”

“我記得他是原聲朗讀版，音調跟英劇似的。”

“也太牛了點。”

校園的秋風掃過草坪，掃過花壇邊圍欄上的金色燈帶。燈帶是學生會昨晚才連夜掛上的，一排排沿著主樓走廊纏繞著，像要提前點亮某種節日感。

而此刻，林熙獨自走在主樓側邊的玻璃長廊上，耳朵里塞著藍牙耳機，嘴唇微微動著。他一遍遍聽著自己錄下的練唱音軌，時而停頓，時而輕聲跟讀，像在打磨一塊石頭，一刀一刀地雕。

他走進禮堂前廳，臺口已經被封閉，里面正輪換彩排。

他沒有急著進去，而是走到一旁靠墻站著。

這時候，門推開了。

叢川走了進來。

他沒有穿演出服，仍是日常的校服外套，一如往常那種干凈利落的打扮。手里握著一瓶運動飲料，瓶身上有水珠凝結。

他掃了一眼人群，然后——視線與林熙在半空中撞上。

那是種無需鋪墊的對峙。

叢川走到他身邊，靠在后排空座的欄桿上，慢悠悠地開口：“聽說你要唱《Perfect》？”

林熙緩緩摘下耳機，目光沉靜，“嗯。”

“全英的？”叢川笑了笑，“挺有種。”

林熙沒有答話，只是點頭。

“口語很好嘛，”叢川望著前方的舞臺，語氣輕描淡寫，“但別忘了，這里不是英語角。”

林熙淡淡開口：“那是舞臺。不是誰的領地。”

叢川咬了下舌尖，笑容沒變：“行，等你唱。”

隨后他起身離開，走回后門，半倚在門框邊。依舊不遠不近地看著。

臺上前一個節目結束，老師拿著名單喊：“下一位，林熙，準備上臺。”

燈光亮起，禮堂安靜下來。

林熙緩步走上舞臺，右手握麥，略微低頭。背景幕布還未更換，純黑色的屏幕讓舞臺更顯干凈。

他略抬起下巴。

“I found a love for me…”

清亮的英音在音響中展開，沒有多余裝飾，沒有緊張的喘息，咬字利落，語調純凈，仿佛并非在唱歌，而是在講述某種記憶。

臺下安靜得近乎肅穆。

講臺角落，有英語組的老師悄悄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音樂仿佛在空氣里展開翅膀，悄悄飛進每個人的耳朵。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他唱得很穩，沒有眼神飄忽，沒有虛浮情緒，像是在把一塊拋光過的玻璃小心放入水面——波瀾不驚，卻映出世界。

唱完，他站在原地片刻，禮貌地朝臺下點頭，緩緩下臺。

舞臺后側出口開了一條縫，落地窗外的光穿進來，一道清晰的人影正從樓道口走來。

風衣翻擺聲極輕，腳步踩在實木地板上干脆利落——是路燕。

她穿著深灰風衣，頭發挽起，肩上斜挎一包，身影如畫。

林熙剛走下臺階，抬頭看到她朝自己走來。

她沒有開口。

只是微微一點頭，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沉默地走出舞臺后門。

他們的腳步聲交錯在空曠走廊中，仿佛每一個回響都被天花板放大了一倍。

而那時，在舞臺后門的陰影處，叢川仍站著。

他看著那兩道背影并肩離去，神情未變。

過了幾秒，他轉過頭，盯著已經熄燈的舞臺。

“口語不錯。”他低聲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另一個他聽。

樓道口，風吹來剛剛落下的楓葉，撲在公告欄上。

節目單上，“林熙”的名字被紅筆圈了出來，旁邊是一個女生寫的小小評語：

“——清唱。很好聽。發音好到像播音。”

此刻的林熙并未看到。

他只是繼續往前走，走進校園更深處的夜色。

而在他眼中，那些舞臺燈光、掌聲和目光，已經不再遙遠。